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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tle>第120章風木含悲(上)</title>\r\r\r\r<h3id="heading_id_2">第120章風木含悲(上)</h3>
嚴烜城見三弟慘死,抱著嚴旭亭尸身痛哭。回頭看去,青城弟子已突破中軍洶涌殺來,嚴昭疇拉過伍裘衫坐騎,喊道:“大哥上馬!”
嚴烜城道:“我要帶三弟的尸體走!”
嚴昭疇道:“那是下人的事!”說著一把將嚴烜城拉過,推他上馬,“再不走,咱兄弟倆的命都得留在這!三弟的仇早晚要報!”
嚴烜城問道:“你呢?”
嚴昭疇道:“我得領軍!”說罷一拍馬臀讓大哥先走,派人扶著重傷的杜吟松與嚴旭亭尸體離開,最后傳令鳴金,全軍往米倉道撤退。
※
李景風背著沈雅快速奔逃,他馬匹在半道上死于亂軍,好不容易才闖入中軍,恰見嚴家兄弟正圍攻一人,看裝束必定是青城重要人物,當下無暇細思,搶先救人。
沈雅見背著自已的人著青城小隊長服色,臉上戴著面具,問道:“你是?”
李景風聽他發問,道:“我叫沈望之,您是雅爺?”
“除了我還有誰!”沈雅罵道,“你做什么?放我下來,我要殺了華山那狗崽子!”
李景風喊道:“小妹平安,我帶你去見朱大夫,去見小妹!”
“什么小妹?”沈雅問,忽地醒悟女兒平安無事,不由得大喜,之后怒道:“你什么身份,叫我女兒小妹?”
李景風不知如何解釋,沈雅見他不回話,又闖入亂軍之中,驚道:“找死嗎?放我下來!”他見有人殺來,雖覺手腳酸軟,仍要拿太虛格擋殺敵,兵器相撞,影響李景風身法,李景風忙喊道:“雅爺,您別動手!”
沈雅怒道:“不動手,等死嗎?”
李景風喊道:“你動手我不好逃!”
沈雅欲要再罵,腰間劇痛,伸手去摸,血與雨水混在一塊,瞧著……也不是挺多。他捂著傷口,忽地一陣暈眩,大雨淋在身上只覺濕冷難耐,神智漸漸模糊,只道:“帶我去見小小!”
李景風道:“我先帶您去找朱大夫!”
忽地后方馬蹄聲雜踏,一群青城弟子沖入敵陣,原來是沈雅親率的隊伍,之前為沈雅掠陣,抵抗周圍華山弟子,四百人死剩下百多人,見有人背著沈雅離開,也不知發生什么,又是納悶又是驚駭,連忙棄了交戰隊伍追來,正好為李景風掩護。
一名弟子縱馬來到李景風身邊,高聲喊道:“雅爺上馬!”
馬匹雖快,騰挪卻慢,李景風高聲大喊:“不用,我這樣穩當些!”隨即加速飛奔,百多名護衛不明所以,只得緊緊跟著。
忽聽得華山中軍號角響動,大批華山弟子漸漸聚集,如潮涌來,李景風不知是召集撤退逃亡的信號,只唬得他臉色大變,這數千人一起涌來,要如何閃躲?
他正尋思奪路逃生,一名青城小隊長高聲喊道:“結隊,突圍!”當即一馬當先,后頭跟著四名小隊長,其余人跟在后,前尖后寬,有如椎子一般。
領頭的小隊長把長矛指向前方:“替雅爺開路!沖!”
兩軍沖突,青城弟子逢人便砍,李景風見敵方松動,不由大喜,跟著青城弟子沖出。亂軍中有華山弟子見著這古怪兩人,揮刀砍來,李景風左邊一跳,右邊一閃,矮身避過爪錘棍棒,躍起避開斧戟鉤叉,沈雅被他背在背上,只見得刀光劍影在身周亂晃,膽戰心驚比之方才大戰尤甚。說到底,自已動手,性命操之于已,若是性命操之于人,尤其是這么一個陌生人,當真放心不下,可偏就如此神奇,這小子這么蹦蹦跳跳,竟能毫發無傷?
華山弟子多半想撤退逃生,無心戀戰,人數雖多,卻無包圍合擊,數千人的隊伍竟被青城開出一條路來。李景風腳下不停,往東面巴中軍奔去。
沈雅見這青年奔馳許久,呼吸仍不見紊亂,氣息悠長,連綿不絕,知道是高深的內功心法,只是不知來歷。他正想著,忽覺得身子越來越冷,視線漸漸模糊,手腳無力,想運起真氣打起精神,只覺胸腹間空空蕩蕩,真氣一絲也無。
怎么就壓不下這脾氣呢?沈雅想,這么多年了,都經過家變那檔事,自已這脾氣卻始終不改,平日還算穩重,一旦被激怒就會失去理智。
怎么就中了這么蠢的計謀?早已勝券在握的戰局,竟能打得賠上性命?
“帶……帶我去見小小……”沈雅道,“快!”
李景風道:“您傷勢很重,要先去見大夫!”
“輪得到你發號施令?”沈雅手臂一緊。他雖無力,但李景風正在奔跑,被他一勒,呼吸頓時亂了,嗆了口氣,急道:“雅爺別胡鬧,您若有萬一,小妹會難過!”
沈雅從來是發號施令的主,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只道:“放我下來!”
此時戰局兇險,周圍都是華山弟子,哪能放他離開?李景風無奈,只得停下腳步先將沈雅放下,見他腰間傷口血流不止,撕下衣服替他包扎,又招來一名小隊長道:“雅爺有令,你帶一隊人到北面米倉道口附近找大小姐,說雅爺受傷,請她盡速找朱大夫會合!”
那人見他穿著小隊長服飾,卻戴著古怪面具,心中疑惑,不由得望向沈雅。
“聽他的!”沈雅低聲道。
那小隊長搖頭:“華山弟子都往那聚集,闖不過去。”
李景風轉頭望去,只見黑壓壓一片都是人,滿滿的人,塞滿了往米倉道的方向。
嚴昭疇下令撤退,華山弟子慌忙逃命,前仆后繼往北面米倉道擠去,而青城弟子正在后方展開屠殺。
※
嚴九齡在米倉道與領前軍的姚知梅會合,率殘軍苦苦支撐,眼看三公子去了許久未回,不得已派伍裘衫通知公子快撤。沈未辰、魏襲侯、計韶光、李湘波不斷領軍沖突,力圖奪回米倉道口,支持不住的華山弟子往米倉道逃逸,嚴九齡率人守在路口斬殺逃走的弟子,仍是遏止不住。
對嚴九齡而,丟了漢中,自已已是待死之身,救回嚴家兄弟是他唯一的活路,眼下沒有退路,只能死守。另一邊,謝孤白得知米倉道失守,下令巴中右路軍全力搶攻奪回,連顧青裳和夏厲君也投入戰局。幾波攻勢后,華山弟子漸漸后退,眼看米倉道口又要丟失,嚴九齡親上前方指揮,自已還動手殺了七八名青城弟子,仍是挽救不了頹勢。
正危急時,米倉道口闖入一支步兵,竟是華山旗號,嚴九齡大喜過望,忙縱馬上前詢問。原來方敬酒敗逃后,在金州養傷,順帶收攏殘兵,等回到漢中,嚴旭亭已率軍前往追擊青城,他便領軍跟上。他這支隊伍以步兵為主,行軍較慢,又晚了嚴旭亭幾天出發,但嚴旭亭追擊青城,行軍也不快,前后只差著兩天便抵達巴中。
這支隊伍人數雖少,只一千五百人,卻是生力軍,精神充足,也是經歷過瀛湖、金州兩場大戰的士卒,一陣逼殺竟將青城軍逼退。
忽聽中軍響起號角,金鼓齊鳴,是撤軍信號,嚴九齡不由得大喜,策馬奔回。許久后,一隊人馬簇擁著嚴烜城、嚴昭疇兩兄弟來到,嚴九齡拍馬上前,喊道:“公子快撤!”卻沒見著嚴旭亭,問道,“旭亭呢?”
嚴昭疇哪有空答他,喊道:“大伯,你與姚掌門率軍徐徐撤退,千萬莫亂!”
嚴烜城心傷三弟身亡,只是流淚,嚴昭疇咬牙道:“大哥,別讓三弟白死!”說罷率隊當先進入米倉道,嚴烜城跟著進入。
嚴九齡見嚴昭疇回來,又喜又憂,喜的是救回兩位侄子,自已性命能保,憂的是……瞧這模樣,莫非嚴旭亭遭遇不測?
反正嚴旭亭不是自已支持的世子,最重要的是自已性命終是保住了,嚴九齡派人傳訊姚知梅讓隊伍徐徐退回,千萬勿驚勿擾。
雖然嚴昭疇下令讓他主持撤退,但他可沒這打算,等這一波華山弟子退去,他也要跟著逃走,后面的事交給姚知梅煩惱就是。嚴九齡欣喜若狂,不意一支青城步兵殺來,嚴九齡舉令旗喊道:“攔住他們!”
沒多少人理會,嚴九齡不解,轉過頭去才發現幾乎所有華山弟子都往米倉道退去,每個人都想著逃。
他應該認真帶領隊伍,而不是想著怎么逃走,嚴九齡有些恍惚。
那支青城隊伍殺向前來,領頭人輕甲持刀,飛身撲上,嚴九齡拔刀格擋,那人半空中一扭腰,又去砍他腰間。是個高手!嚴九齡橫刀抵擋,驟馬繞路,一邊下令救援,一邊尋路突圍,那領頭人卻不放過他,緊跟在后。
嚴九齡畢竟是嚴非錫兄長,所學都是嚴家嫡傳,即便因性格之故沒能競逐掌門之位,功夫也不含糊,當下馬上連揮三刀。這三刀功力深厚,破風聲嗡嗡作響,那人見勢惡,著地打滾避開,就去砍他馬腳,嚴九齡暴喝一聲,半空躍起揮刀直劈。
只見那人冷冷一笑,手一揚,不知擲出什么事物,嚴九齡眼前一花,忙橫刀擋在面門前,“鏘”的一聲響,是把飛刀。這刀雖未得手,但嚴九齡先機已失,那人刀花翻翻滾滾迎面而來,嚴九齡格攔招架。他無心戀戰,幾招過后便想抽身,那人猛地一矮身,身體向右側翻去,左足凌空飛踢,正中嚴九齡腦門,連頭盔都被踢飛。嚴九齡大吼一聲,刀花翻翻滾滾護在身前,那人早滾至他身后,嚴九齡左膝劇痛,吃上一記,若不是著了甲,腿怕是都沒了。
快要逃走了,他想,兩位公子都逃走了,只要再支持一會,自已也能活命,頂多丟失漢中總督的位置罷了。
他回過身去,使招蒼龍穿云,這是華山頂尖刀招,比之三鋒名式不遑多讓。兩刀相交,嚴九齡一壓一轉逼住對手刀子,向前砍去,那人被逼棄刀。嚴九齡心中一喜,不料那人卻不后撤,猛地向他身上撞來。
找死嗎?他心想,忽然覺得胸口一痛,忙揮刀去砍。那人飛撲出去,仍是慢了一步,被砍中背部,頓時皮開肉綻,血花四濺。
嚴九齡低頭看去,一把明晃晃的飛刀插在自已胸口上,透甲而入,再抬頭看那人,雖然重傷,仍勉力站起身來,彷佛用嘲笑的神情看著自已。
嚴九齡依然沒逃過厄運,他只想著:“為什么?明明就差這么一點就能保住性命了……”
李湘波背部劇痛,幾乎動彈不得,還得兩名弟子把他扶起。但他笑得很開心,還特別囑咐一定要將嚴九齡人頭割下帶走。
他娘的,這下立大功了!要不是太痛,他一定手舞足蹈,仰天大笑。
他在亂軍中一眼瞥見嚴九齡的隊伍,只看服色就知道定是要人,立即發起突擊。這很冒險,因為這種要人身邊護衛一定很多,且武功不俗,但他知道華山弟子正在撤退。
這群喪家之犬現在一定很慌張,慌張的狗沒那心情護主。
他賭對了,當然也是運氣,照他所中這一刀的威力,這人武功應該很高,可惜……同樣作為掌門的大哥,這嚴九齡不只武功,連氣魄志氣都差雅爺太遠了。
他想起雅爺……那脾氣暴躁的老上司。
※
視線很模糊,是因為下雨嗎?雨更大了,還是更小了?沈雅會有這疑問,是因為他已經感受不到雨滴打在身上的感覺。
他只剩下兩種感覺:痛和冷。甚至痛也逐漸消逝,只剩下了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