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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tle>第67章輕舟夜話</title>\r\r\r\r<h3id="heading_id_2">第67章輕舟夜話</h3>
“承蒙相救。”彭小丐拱手行禮,問道,“謝公子怎知我們會往這條路來?”
“青城少主沈玉傾是謝某結拜兄弟,我們聽聞沈三爺說了賒刀人的事,料有人要對付彭總舵,于是二弟便央請謝某前來。”謝孤白道,“若彭總舵僥幸逃出魔掌,從撫州離開江西最快的路只有兩條,不是贛州往西到湖南,就是九江走水路到武當。陸路耗時日久,青城也使不上力,只能在水上等待。”
彭小丐點了點頭,道:“你們不便進入丐幫地界,就在河上接應了。怎知哪艘船是我們的?”
“夜半行舟,必有緣由,就算找錯了也能另行處置。”謝孤白道,“等見著追捕的戰船,再聽到那位弟兄的喊叫聲,自然知道沒錯了。”
齊子概哈哈大笑:“虧你們能想到這辦法!不過這都是襄陽幫的船號,以后長江面上,襄陽幫怕不好過了。”
謝孤白道:“襄陽幫只要說是有人雇船解救,推托的理由極多。再說,長江上的漕運多倚賴三峽幫與襄陽幫,丐幫若不想走陸路運貨,這點面子總會給的。”
顧青裳道:“我們派人打探消息,說彭總舵逃出了撫州,下落不明,就停在這等著,等好幾天了。”
彭小丐啐了一口道:“別叫我總舵了,現在聽著,還以為在叫臭狼。”
顧青裳當下改口:“是,彭前輩。”
齊子概摸著下巴,笑道:“這十幾艘船得花不少銀兩,有錢就是好。”
顧青裳問道:“三爺怎會在這?”
“晚了幾日知道消息,沒見著彭大哥最后一面。”齊子概嘆了口氣,頗為遺憾。
謝孤白道:“若三爺早到幾日,徐放歌必等三爺離開后才發難,三爺也救不了彭前輩。”
“虧得楊兄弟嗓門大,不然也差著一步。”齊子概哈哈大笑。楊衍聽他們說了半天,突然把話題繞到自已身上,臉一紅。齊子概問他道:“還沒說呢,我知道景風認識青城那對兄妹,你又是怎么認識景風的?”
楊衍道:“我遇上船匪,是景風兄弟救了我。但我不知景風兄弟認識三爺。”
齊子概搔著頭道:“這他娘巧了,全撞在一塊。那小子不要命,那點功夫也敢去打船匪?他人又去哪了?”
楊衍道:“聽說去嵩山了。”
齊子概訝異道:“去嵩山干嘛?”
小房拉了拉齊子概衣服,問道:“嵩山在哪?我們去嗎?”
齊子概搖頭道:“要是衡山,繞個路還行,嵩山去不了,這次見不著你景風哥哥了。”
齊小房嘴一癟,顯然不開心。
“你們說的景風兄弟是誰啊?”彭小丐問道,“剛才一群人認親,反倒像我孤陋寡聞似的。”
謝孤白拱手道:“是在下的義弟,也是青城少主沈公子的結拜兄弟。”
“結拜了?這身份也跳太快。”齊子概歪著頭想著,“這才幾個月而已。怎地又不留在青城,怕點蒼找他麻煩?小猴兒可疼他了,不用操這個心。”
謝孤白道:“三弟還想多長長見識,增加些閱歷。”
齊子概摸著下巴道:“還沒拜師,功夫還沒練成個毛,增加什么閱歷?這小子……”
謝孤白道:“諸位奔波一夜,且先休息,有話明日再說。”
彭小丐心中仍有疑惑,想了想道:“也好,不忙于一時。”
謝孤白吩咐門下替眾人安排房間。楊衍跟著隨從進了房間。商船雖大,畢竟是貨船,貴賓艙房少,自然留給齊子概、彭小丐這等身份的人,他這間房雖說是上房,也不過僅容一床一桌罷了。他正坐在床上歇息,聽到敲門聲,打開門,見是彭小丐,問道:“天叔有事?”
彭小丐進屋,關了門,楊衍見他看著自已,似在思索怎么開口,于是道:“天叔,有什么話就直說吧。”
彭小丐道:“之前逃命,生死未卜,有些話我沒說,現而今暫時安全了,有件事我想提醒你。關于你的家仇……”
楊衍見他遲疑,不禁一愣,心想:“難道你也要勸我不要報仇?”問道:“怎樣?”
“我會幫你報仇。”彭小丐道,“殺嚴非錫我雖無把握,總能一搏,但你萬不可向三爺請托。”
楊衍訝異問道:“為什么?”
彭小丐道:“我欠你一命,該還。可我們欠三爺一命。嚴非錫是華山掌門,三爺是崆峒掌門的親弟弟,這牽扯到兩派之間,若三爺真替你報仇,那只有一條路,便是天下圍攻,以死謝罪。他是血性的人,你求他,他允你,那是逼自已走條死路,他若不允你,必終身愧疚,你不能讓他兩難。”
楊衍知道這道理,并不怪罪任何人,只問道:“所以即便是大俠齊子概,也管不著我這樁血仇?”
彭小丐道:“他行俠仗義,救了許多人,懲戒過許多惡徒,可那全是違法行兇之人。那日他見了我們,也得知道了是仇名狀才好出手,若是丐幫懲治叛徒,他插手便是大事。但我知他仍會出手,就跟我爹一樣,什么天大的事之后再說。你瞧青城這次幫忙,不知根底,也不敢打青城旗號。”
他又接著道:“懲奸除惡,誰都不會說話,可仇名狀是規矩,誰壞了這規矩,就是天下共誅的大罪。臭狼多臭都不敢隨意壞人名節,強逼也好,誘騙也好,非要簽了婚約才行。仇不過三代,要替你報這仇,是要舍了命去做。”
楊衍道:“這本來就是我自已的仇,從沒想過要人幫我殺嚴非錫,只想討回公道而已。但是天叔,我就想知道,若是爺爺年輕時,他會怎么做?”
彭小丐道:“我爹會想方設法幫你討回這個公道,就像那日在公堂上打嚴非錫那掌一樣。楊兄弟,你可曾想過,那一掌若真打死了嚴非錫,又會如何?”
楊衍默然不語。他其實很明白,所以才如此感激彭老丐。隨著年歲漸長,閱歷漸豐,當年公堂上那雷霆一擊給他的震撼不僅未因時消退,反而與日俱增。那賭上身家與性命的一掌需要多大勇氣?三爺或許也能做到,但誰又有資格要求他去做?何況三爺還綁著崆峒。可三爺若沒崆峒這個靠山,又會有多少人想殺他?不說別的,彭千麒吃了這么大一個虧也不敢對三爺發仇名狀,原因無他,就因為三爺是崆峒掌門的親弟,彭家得罪不起。
權勢、地位、靠山,這羅網千結,即便是天下第一的齊子概也飛不出去。楊衍苦笑,問道:“天叔,我們接著去哪?青城?崆峒?”
“也得看人家歡不歡迎我們。”彭小丐道,“青城若愿意收留我們,也是明擺著得罪丐幫。他若請我們去做客幾天,就當叨擾,他要放我們走,我們也要感恩,江湖就是如此。”
“得先找回威兒。”楊衍道,“不能讓徐放歌拿他當人質。”
“威兒的事不能急,起碼不是最近。”彭小丐道,“隔個一年半載,等風聲松些再回去。”
楊衍點點頭,彭小丐拍拍他肩膀,開門離去。
子時未過,楊衍丹毒沒發,還不是睡覺的時候。他也弄不清現在離子時還有多久,躺在床上想著彭小丐的話。現而今,華山對彭家發了仇名狀,彭小丐與華山已是仇家,可他一個人怎么對抗華山?他要殺嚴非錫,不過替自已報仇,就算回頭去殺了彭千麒又如何?還有幕后的徐放歌。仇名狀不是徐放歌發的,徐放歌也沒義助,追殺他們時也沒出手,彭小丐若殺了徐放歌便是殺了丐幫幫主,這就不是私仇,而是涉及幫派規矩的大事了,整個丐幫都要找上他。他們大可先殺了威兒,讓彭小丐變成滅門種,再用彭小丐殺害丐幫幫主的名義治他的罪。
他忽然明白彭小丐為何不急于找回威兒了,彭小丐若要報仇,最好的方法是殺了臭狼與徐放歌,然后立刻自殺,這樣威兒便是滅門種,也無涉殺害丐幫幫主的罪名。無論如何,彭小丐必然會死,現在找回威兒也無法照顧他。
他想起彭老丐說的那句話:昆侖共議是什么?大伙說好在桌上擺碗筷,吃的就是人肉。
俠名狀就是他們圈養人畜的手段,把所有會武功的人控制在底下。仇名狀就是他們吃人的方法,只要有仇名狀在,每個大門派都能隨意殺人,要顧慮的唯有對家的靠山是誰。當丐幫不再是彭小丐的靠山,消滅他輕而易舉。
他不懂的是,彭小丐為何不憤怒?是把憤怒壓在心里,還是他早就了解這套規矩,早已接受?
他不懂的是,如果青城認為自已做的是好事,又為什么遮遮掩掩,像是見不得光似的?彷佛昭告天下就是青城理虧?
他越想越煩,索性起身開門,跛著腳往甲板走去,卻見隔著兩間房的貴賓艙燈火明亮,且房門未掩。他經過時,見是齊子概的房間,小房正坐在屋里就著燈火縫補衣服,他這才明白,小房是養女,三爺怕惹非議,這才亮燈開門。
齊子概見著他,打了聲招呼,請他進去。楊衍見小房桌上除了針線,還放著兩塊肉干,不禁好笑。
齊子概的房間比楊衍的寬敞多了,楊衍還未坐下,小房喊道:“好了!”說著拎起衣服——原來是齊子概那件外袍,方才用來遮擋箭雨,扎破了不少地方。
齊子概接過外袍,在小房頭上輕拍兩下,以示嘉許。小房回過頭來,楊衍見她歪著頭看著自已,又指指自已身上衣服:“破了,小房幫你補。”他低頭看去,外衣被弓箭勾破了幾個洞。他本要推拒,見小房瞪著大眼睛,一臉殷勤模樣,于是將外衣脫下。小房接過衣服拿起針線,靜靜坐在一旁縫補。
齊子概問道:“有什么話想跟我說嗎?”
楊衍心想,還能有什么事?問道:“是關于景風兄弟的事嗎?”
齊子概搖頭道:“你的事,有什么想說的?”
楊衍不懂他意思,只得道:“沒有。”
齊子概道:“你是彭老弟的朋友,又是景風兄弟的朋友,還是彭大哥的朋友,你有什么難辦的事,跟我說一句,我定當盡力替你去辦。”
楊衍心念一動,立時明白了齊子概的意思,心生感激,仍道:“我想學功夫,三爺教我一套好功夫就夠了。”
齊子概皺眉問道:“就這樣?”
楊衍道:“有什么事,楊衍自個會去辦,別人替我辦,我反而覺得不踏實。總得要親力親為,事情辦妥了才爽快,三爺,您說是嗎?”
他知道齊子概要他說出自已的冤屈,那是決心替他報仇的意思。但誠如彭小丐所,自已有什么資格要別人替自已報仇?何況是救了自已一命的齊子概。退一萬步說,嚴非錫那雜碎有什么資格跟三爺換命?
齊子概看著楊衍,緩緩道:“我聽彭老弟說過你家的事,那日我若在公堂上,或許也會逞血氣之勇,可緩過勁來又不知該如何處置。這事就算問小猴兒,他也不會替我想辦法。我這幾日思量著怎么做才好,唯一的方法,幫你找個由頭對嚴非錫下仇名狀。可以我們二人身份,那是株連兩個門派的大事,牽扯太多無辜……明著不能,只能偷偷來,極為難辦……”
楊衍挺胸道:“三爺,你要替我報仇,我還不樂意。不能手刃仇人還有什么意思?你賞我一套好功夫,總有一天,我會讓嚴非錫為我一家償命!”
他本想問既然九大家各有地界門規,立了規矩,開這私仇的方便法門做什么?難道現而今還是百年前那個快意恩仇的江湖?但他早已明白,以大欺小,與其鉆營規矩漏洞,還不如發仇名狀更方便。這把刀,誰愿意放下?
那是懸在九大家眾生頭頂上的一把刀,殺了他全家,殺了彭小丐的兒子媳婦,過去殺了許多人,今后又不知道還會殺多少人。想到這,楊衍不由得義憤填膺,心情激蕩,胸腹間忽然升起一股熱氣,忍不住慘叫一聲。他知道又要發作,當即躺臥在地,忍著烈火焚身的痛楚不住翻滾,緊咬牙關,壓抑著不慘叫出聲。
這痛苦發作的時間雖然短了,劇烈依舊。忽地,他感覺一個溫軟的懷抱將自已環住,楊衍張開眼,齊小房紅著眼眶對他說:“不疼,不疼,別哭……”說著將楊衍的頭枕在自已大腿上,楊衍覺得嘴里被塞了什么,細細一嚼,原來是一塊肉干。
他原本怕女人,自那一夜滅門后,每當女人觸碰他,他都覺得膽顫心驚,不知何時會發病。但小房抱著他時,他卻只覺一片寧靜。
過了好一會,火灼的疼痛逐漸散去,楊衍跛著腳站起身來,道:“對不住,在三爺面前失態了。”
齊子概道:“沒事。”
齊小房將補好的衣服遞給楊衍,楊衍接過細看,補得歪七扭八,比自已手藝還差,不禁莞爾,仍披在身上,道:“謝謝!”
齊子概道:“小房該睡覺啦。”
齊小房應了聲“嗯”,拿了桌上最后一塊肉干,想了想,還是遞給了楊衍。楊衍見她不舍,笑道:“你留著,我不疼了。”
小房開心地咬著肉干,蹦跳著回房去了。
“我這女兒以前住山上,人情世故都不懂,她這……她聽了你在船上喊叫,心疼你,想安慰你,她只曉得這方法,你別往心里去。”齊子概道。
楊衍不知若在過去,齊小房肯定會用更“激烈”的方式安慰自已,但也知道這姑娘天真爛漫,于世事似懂非懂,總之方才的舉動無涉男女之情他是清楚的,于是道:“我懂。”又心想,“小房這么好的姑娘景風兄弟不要,卻喜歡上那什么沈家小妹,當真是眼亮心瞎。”
他對九大家的怨恨始終未消,青城雖然救了他,但這趟來援遮遮掩掩,于他只是少去幾分惡感罷了。對楊衍而,明知齊子概是崆峒掌門親弟,明不詳出身少林,但在他心中,救了他與彭小丐的人是“明兄弟”和“齊三爺”,而不是“少林”或“崆峒”。
“渾元真炁跟彈指神通我不能教你,龍城九令教給景風了,刀法上你有彭老弟指點,那比我好得多,你也不好又刀又劍。我正想去見靜姐,往青城的路上我就教你一套百代神拳吧。”齊子概道,“世傳崆峒勇,氣激金風壯,英烈遺厥孫,百代神猶王。這拳腳套路有些復雜,路上能學多少就學多少。”
楊衍大喜,拱手道:“多謝三爺!”
齊子概道:“得空把景風的事跟我說說,小房也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