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膳,蘇州又下雨了。
雨絲斜斜地打在青石板上,濺起細小的水花。
桑余站在回廊拐角,看著祁蘅獨自立在檐下的背影。
方才,他明明聽見了席間關于李識衍的那番談話,卻又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這樣的祁蘅讓她心里發悶。
這些時日他整個人都變了。明明比自己還小兩歲,眼底卻總藏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沉重,好像比自己還年長。
明明前幾日還會因為一對泥人而心生占有,可方才聽到她可能有婚約在身,他反而又很平靜。
“殿下...”
桑余走到他身邊,坐在了潮濕的石階上。
祁蘅這才回神,眉頭立刻皺了起來:“地上涼。”
桑余搖搖頭,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石階上微涼的青苔:“這點涼對我來說不算什么。”
她勉強扯出一個笑容,想掩住眼底的不安。
母親可以輕易接受,因為是刻在骨子里的血緣親情。但是婚約……
這個東西,于如今滿心滿眼都是祁蘅的她來說,有些突然了。
祁蘅在她身邊蹲下,這個角度讓他不得不微微仰頭看她。
他微微偏頭,莫名顯出幾分溫順:“怎么不開心?是覺得沈家人對你不好么?”
“他們待我極好。”桑余望著檐角滴落的雨線,“娘親拉著我說了許多往事,我確實想起些零碎片段……可越是回想,越覺得蹊蹺。”
她直視祁蘅的眼睛,問:“我究竟是怎么流落到京城的?又為何會忘了一切?殿下覺得……我該直接問母親嗎?”
雨聲忽然變得很大。
祁蘅的指尖微微發抖。
他該怎么告訴桑余,她的失蹤是與他母妃有關?她的失憶也是一場精心設計的陰謀?連他們最初的相遇,都建立在一個天大的謊之上?
“阿余……”
他艱難地開口,卻在對上她清澈目光的瞬間哽住。
雨滴落在兩人之間的青石板上,濺起細小的水花。
祁蘅忽然想起前世桑余告訴他真相時深惡痛絕的模樣。
她冷冰冰地說,你,和你的母妃,都是一樣的,一樣惡毒又自私。
否則為什么一個要騙她,一個要毀了她?
“有些事……”他喉頭微動,最終只是輕輕撫上她的發,“不知道反而更好,沈夫人將來也會告訴你吧?”
桑余怔怔地看著他,忽然覺得眼前的祁蘅陌生又遙遠。
他明明就在身邊,卻像是隔著一層看不見的屏障,將所有真實情緒都鎖在了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里。
“殿下總是這樣。”她聲音輕得幾乎被雨聲淹沒,“明明什么都知道,卻要我蒙著眼睛在懸崖邊行走。”
雨越下越大,檐下的水簾將兩人與外界隔開,仿佛置身于一個與世隔絕的小天地。
桑余望著祁蘅被雨水打濕的衣角,忽然很想像小時候那樣,替他卷起來,把雨擰干。
桑余主動握住了祁蘅的手:“殿下,至少告訴我……李識衍到底是誰?”
祁蘅目光閃動,雨下,透露出一股無助。
“一個無關緊要的人。”他一字一頓地說,又變得有些不容反駁,“對你,對我,都是。”
聽到祁蘅這句話,桑余的心落在了肚子里,仿佛終于松了口氣。
她喜歡祁蘅這個樣子,仿佛自己只屬于他。
桑余抿唇笑了笑,眉眼彎成月牙:“好,殿下說他是無關緊要的人,那便是不相干的人。我知道殿下不會騙我的。”
她仰著臉望他,眼底盛滿毫無保留的信賴,像一泓清澈見底的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