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虔誠叩首,離開此地。
此后時不時有東洲劍修來到此處,無一不進廟參拜。
一時間,小廟香火不絕,在這深山之中,倒是罕見。
看了一撥又一撥人,那些個劍修一撥又一撥來,大多語都很尊敬,也偶爾會有人說一些不那么好聽的語。
諸如什么若非青白觀主之徒,不至于有如此成就。
但人來人往,千萬語,全是好聽的,本就不現實。
好壞都有,那才是真正的人間。
不知道過了多久,有個青衫年輕人御劍從小廟上空而過,路過此地的時候咦了一聲,落下此地,走進這座小廟。
看到了那個和自己一模一樣的塑像,他沒有很高興,也沒有很生氣,等看到那塑像上的文字之后,他只是皺著眉頭,隨手在那上面寫了一行字。
然后他雙手環抱,打量著塑像,開口道:“不及我萬分之一好看。”
說完這些之后,他轉身離開。
周遲這次看清楚了,他的腰間有個小巧酒葫蘆,是出自葉游仙的手筆,他們兩人既然是好友,那葉游仙釀的酒,怎么能不落到他的手里?
解時離開之后,不知道過了多久,有劍修來到這里,氣勢洶洶,看起來是特意趕赴。
他一劍斬向小廟,將那橫匾斬開,然后沖入小廟之中,握劍指向那塑像破口大罵,語激烈,其中有所謂東洲之恥,一座東洲劍修因他而蒙羞的內容。
周遲微微蹙眉。
那人想要一劍斬了那座塑像,但揮劍之時又有些猶豫,最后作罷,只是吐了一口唾沫。
他離開此地,很快就有第二人第三人第四人都來了,那些人來了之后,大致都是跟這之前的劍修一樣,辱罵,最后吐一口唾沫離開。
塑像尚在。
有人建議將塑像推了,有人卻搖頭,說是就要立在此處,此人的罪孽,就要經受千萬代后的劍修們不斷唾棄。
他是整個東洲劍修一脈歷史上的最大罪人。
當然,最開始將他視作東洲劍修一脈歷史上的最光彩之人的,也是他們。
周遲作為旁觀者,感受到了那些怒意,卻不能做些什么,他游歷一趟,知道一些東西,但仍舊還是不清楚,解時到底做了件什么事情,讓他死之后,讓青天們甚至要聯手頒下法旨。
要在東洲這邊抹除他存在的痕跡。
周遲想不明白,需要有人解惑,但那個最知道答案的觀主,卻不看人間了。
就在這個時候,觀主來了。
周遲很確信那個人就是觀主,因為他來的時候,一股劍意撲面而至,讓他根本看不清楚觀主的面容。
只能隱約看到身影。
實際上他能看到這座小廟的“前世今生”也是因為觀主當時來了之后,施展大神通去看的。
光陰長河緩緩流淌,不因誰而停滯,但那些大修士,可以踏足那條長河,逆流而上,看一看過去發生過的事情。
要如何才能做到,需要什么修為,又需要什么條件,周遲不知道,但周遲很明白,如果觀主都沒有這個能力,那么世上不會有什么人有這個能力了。
他這一次就是借著那文字間的劍意,才能作為旁觀者,看一眼青白觀主看過的景象。
此時此刻,他努力睜眼,對抗那位天下劍道第一人身上自然而然流淌而出的劍意,然后終于看清楚他的身形。
那是一個高大的男人,身穿一身月白長袍,負手而立,一頭長發垂肩,隨風微微動。
只是面容周遲依舊看不清楚。
似乎有一道劍氣屏障,始終攔在那邊,始終不讓周遲看清楚。
周遲即便眼睛被那些劍意刺得生疼,再怎么努力想要看清楚青白觀主的面容,都看不清。
他只是看到青白觀主站在那塑像之前,停留片刻,然后轉身離開,來到那門口的時候,他隨手在墻上寫下三個字,可就在他要離開此地的時候,忽然轉頭看向周遲所在的方向。
這位五青天之一的青白觀主,到底是憑著自己那舉世無雙的高妙境界,察覺到了光陰長河的下游,某一日會有人來到這里,看到他文字里的劍意。
看到他曾看過的景象。
他挑了挑眉,止住身形,微笑道:“不曾謀面,但隔著光陰相逢亦是相逢。”
說到這里,青白觀主轉頭看向塑像那邊,沉默片刻,“冥冥天注定,人難算,元益算個屁!”
“我有一劍,給你一觀。”
觀主忽然一笑,一道浩瀚劍意驟然拔地而起,撞向天空,驚得云海四散,可就在周遲仰頭去看那一劍的時候,云海之上,那一劍卻驟然調轉,驟然下落。
有萬重殺機!
觀主微微一笑,“這一劍,接得下,才是給你看的。”
觀主一閃而逝。
下之意很明顯了,接不下,那就是個身死道消的下場?!
可他娘的,天底下的劍修,又有什么劍修能夠接得下那位觀主的劍?!
這不是一個實打實的死局?!
——
西洲,天臺山,那座小觀門再開。
有人走出來,看了一眼門前那棵瘦桃樹,今年春,桃花開幾朵,依舊是有些凄慘的光景。
或許這棵瘦桃樹,本就不適合此地。
那人來到那片鏡湖前,仰起頭,目光投向某處。
那人不說話,但一雙眸子里,藏著世間最鋒利的劍意。
但片刻之后,他又轉身返回小觀,有風吹過,就此關門。
而就在這個時候,有個曾經發過誓再也不返回天臺山的女子劍仙,此刻返回此處,渡過鏡湖,來到小觀門前,看著門口的那棵瘦桃樹,她思緒復雜,最后她抬眼看向小觀,沉默許久。
似乎在考慮要不要推門而入。
似乎在考慮,要不要開口說話。
但最后,她還是作罷,只是看著那棵瘦桃樹,伸手折了一截上有桃花的桃樹枝,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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