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海棠拿出一個琉璃瓶,“沒什么好送給小師弟的,這是那棵祖樹用秘法遷出來的樹苗,雖說山中那些海棠樹,都是出自那棵祖樹,但那些不過是兒子孫子苗,這一棵樹苗,就像是你我兩人一樣,可以說姐妹,也可以說是兄弟。以后小師弟要是開宗立派,可以種在山中,當個裝飾。”
雖然丁海棠說得輕描淡寫,但是周遲很清楚,這從那棵海棠樹上遷出來的樹苗,絕對不是一般的凡物,就算是及不上那棵祖樹,結出的海棠果,也絕對有大用。
所謂的當個裝飾的說法,就實在是太沒道理了。
周遲看了一眼那棵樹苗,沒有伸手去接,只是看了一眼吳心硯,開門見山,“海棠師姐跟府主來了,肯定有事吧?”
丁海棠聽著這話,捂住心口,擺出有些傷心的樣子,“做師姐的一番好意,怎么就被自己的小師弟當成有事所求?難道咱們師姐弟,就沒點純粹的感情嘛?”
還不等周遲說話,丁海棠話鋒一轉,“小師弟看人真準。”
她看了一眼吳心硯,后者拿出一枚玉牌,上刻海棠花。
“海棠府想讓師叔祖成為府中客卿。”
吳心硯認真開口。
丁海棠接過話來,“知道小師弟已經是天火山的客卿了,海棠府小門小戶的,自然比不上天火山,但怎么都有這關系在這里嘛,小師弟要是拒絕,也不是不行,只是師姐會很傷心的。”
她看著周遲,不斷眨著自己的那雙美眸。
風情萬種,難以形容。
吳心硯都不敢去看自家老祖宗如此作為。
周遲想了想,只是問了眼前的丁海棠一個問題,“師姐已經知道我來自何處?”
丁海棠對此并不回答,只是微笑道:“你跟我啊,都是師父的記名弟子,雖然都是記名,但也真是師姐弟啊,做師姐的,護著小師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小師弟來自何方,其實不重要的。”
有了丁海棠這話,周遲就沒有多說,收起那枚玉牌,然后跟在天火山那邊一樣,落下自己的名字。
吳心硯隨即拿出一件方寸物,是一朵白玉雕刻的海棠花。
有一筆數量不少的梨花錢,是周遲的供奉。
周遲沒有急著伸手去拿,而是問道:“吳府主,能否將這些梨花錢換成咸雪符?”
一座劍道宗門,咸雪符這些東西,不會沒有。
這一次破境歸真后,周遲覺得可以再寫一些咸雪符了。
吳心硯沒有猶豫,很快便點頭,然后問道:“師叔祖是要撰寫咸雪符?手中可有趁手的符筆?”
周遲取出之前在赤洲那邊購買的赤龍須,看向丁海棠,“師姐幫忙看看,如何?”
一位登天境的劍仙,平日里肯定沒少寫符箓,自然而然也就是對這撰寫符箓的符筆有所見解的。
丁海棠看了一眼,便笑道:“算是不錯了,府中也沒有比小師弟這支符筆更好的了。”
吳心硯這才起身,帶著那方寸物離開,去為周遲換成咸雪符。
等到這位府主離開之后,丁海棠才問道:“看起來師父不是開玩笑,小師弟真是馬上要有一場惡戰?”
周遲點點頭,然后問道:“想來師父已經下山了吧?”
丁海棠有些意外,“小師弟怎么知道的?”
周遲默不作聲,自己和西顥之間的事情,肯定要自己去解決,要是裴伯要幫著解決這件事,就不會是來幫著他破境了,早就一劍打殺了西顥,用不著這么麻煩。
“預料中的事情,這件事師父不會插手,總歸是我和那位兩人之間的事情。”
丁海棠點點頭,感慨道:“師父下山之前,也特地囑咐過我,這件事是小師弟自己的事情,我萬萬不能插手。”
“小師弟,你不會怪我吧?”
周遲搖搖頭,“師父是對的,這件事,所有人都不能插手,一旦插手,事情就變味了。”
和西顥之間的事情,起于登重云山那一刻,終于之后將要面臨的一戰。
正如裴伯所說,這是自己的事情,誰都不能插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幫著周遲踏入歸真,讓他真正有勝算和底氣去面對西顥。
丁海棠微笑道:“師父說,以歸真初境面對一位歸真巔峰,尤其還說不上尋常的歸真巔峰,旁人做不到,但小師弟是可以的。”
在他們這些修士來看,歸真之前,那些所謂的初境中境上境巔峰,其實都沒有太大意義,許多世間的天才,都曾有過越境殺人的壯舉。
但在歸真之后,尤其是當雙方所修的術法和天賦相差不大的情況下,能跨一個小境界殺人,那才是千難萬難。
而一旦做成,就實實在在能擺上來臺面好好聊聊了。
“師父有寄語。”
丁海棠說道:“我轉述給小師弟。”
周遲正襟危坐,凝神傾聽。
丁海棠說道:“師父說,小師弟一路走來,打過很多架,見過很多人,但有沒有想過,那些打贏的,已經殺死的敵人,到底算不算得上……一盤菜?那些不曾打過架,但見過面,或許也有交情的真正一流修士,同境之爭,能否取勝?”
周遲沉默不語,一路走來,的確越境殺人并不難,尤其是在東洲境內,遇到的敵手,其實都不艱難,在赤洲境內,越境殺的那些,又算得上一流嗎?再去深思,若是高瓘壓著境界,真正要和他生死廝殺,自己是否能夠取勝,或者說,能夠活下來?阮真人這樣的云霧修士,真起殺心,即便還是壓制境界,自己又有幾分勝算?
“師父說,小師弟一路登山,見識逐漸開闊,但即便已經在山腰處無敵,是不是會沾沾自喜?如果有過,實屬正常,但一直如此,那就很讓人失望。”
周遲點點頭,還是想起了徐淳曾說過的那位,三十出頭,歸真上境,配劍登上劍器榜的天才劍修。
“師父說,小師弟,要抬頭去看,山頂站著一群人,有些人跟小師弟年紀相差不大的。”
周遲明白裴伯的意思,西顥,絕不能以一般的東洲歸真巔峰去看,如果有這個念頭,自己就必敗無疑。
丁海棠深吸一口氣,有些猶豫,但還是說道:“最后,師父說,這一次他差點弄巧成拙,其實究其緣由,還是做師父的,總覺得自己沒錯,按著自己的經驗指點弟子,這樣無大錯,因為大部分人就是這般。但有些人,本就不該循規蹈矩,也不應該因為旁人的‘都如此’去前行。做師父的,本質上是給自己的弟子點一盞燈,讓他提著去走夜路,但對于小師弟,師父做不成那盞燈,那盞燈只能是小師弟自己。所以此后,希望小師弟自己提著自己的那盞燈,大膽去走就是。”
說到這里,丁海棠也笑了起來,“做師姐的,也做不成那盞燈,所以只好祝愿小師弟,提燈趕夜路的時候,面對茫茫夜色,艱難險阻,也始終心燈不滅,一世不熄。”
說完這些,丁海棠才松了口氣,打趣道:“最后師父是想要道歉的,只是看起來好像拉不下臉來。”
周遲最后只是有些開心,輕聲道:“只憾才遇吾師。”
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