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水城高樓內。
崔瀺與崔東山,一老一少,依舊待在那座金色雷池內,依舊是相對而坐。
倒是兩人身前的桌面,除了那幅品秩極高的山水畫卷之外,還多了一封攤開的密信。
這封飛劍傳信,并非來自于大驪,而是那書簡湖青峽島。
崔東山瞥了眼畫卷中那個御劍向北的年輕人,又再次拾起那封信,看了一遍,問道:“口氣這么大,開口就是要一支大驪兵馬,老王八蛋,你不會真打算答應他吧?”
崔瀺既不搖頭,也不點頭。
崔東山略帶凝重,翻手間取出一張寶瓶洲形勢圖,在三個位置依次指了指。
朱熒王朝,觀湖書院,書簡湖。
白衣少年說道:“如果要答應他,調動一支擁有十萬軍士的大驪鐵騎,南下書簡湖,可沒有那么簡單。”
崔東山先是指向朱熒王朝,“離書簡湖最近的,是蘇高山的那支兵馬,打到現在,大概還有八萬人。”
“朱熒王朝仍在負隅頑抗,蘇高山想要在小寒之前抵達書簡湖,就算不繞路,星夜兼程,也很難。”
“中途要是遭遇朱熒王朝那邊的拼死攔阻,別說小寒,就算大寒時節,也不一定能趕來。”
“這還只是其一。”崔東山手指下劃,落在了觀湖書院附近。
“大驪欲要統一寶瓶洲,此舉導致人間戰火紛飛,本就不妥,這兩年幾座書院多有彈劾,要是蘇高山在經過觀湖書院之時,再被攔阻……”
“今年小寒?明年小寒都到不了。”
崔瀺笑問道:“那你覺得該如何?”
崔東山瞥了眼他口中的老王八蛋,咂了咂嘴,“大驪鐵蹄,蘇高山的那支先鋒,不宜南下。”
“應留在一洲中部,繼續與朱熒王朝對峙,倘若因為那小子的區區一句話,就將大好戰局棄之不顧,
就算真給他到了書簡湖,我們大驪先前打下的偌大疆域,可就極為空虛了,要是朱熒王朝再趁虛而入……”
“如何是好?”
崔東山補充道:“最關鍵是,寧遠能不能平亂書簡湖,讓那江湖共主,還是未知數。”
“根據大驪綠波亭的線報,消失三百年的劉老成,已經暗中返回,更別說,與他通行的,還有玉圭宗那個荀老兒。”
崔瀺笑著點頭,“還有一個,咱們寶瓶洲那位游手好閑的高冕,無敵神拳幫幫主。”
高荀劉這三人,對于兩洲之間的山巔來說,不是什么秘密。
類似江湖本子上的三結義,三個老人互為知已,有意思的是,作為大哥的高冕,只有元嬰境,是其中最低的那個。
其次是玉璞境劉老成,仙人境荀淵。
所以山上對于幾人,有不通的叫法。
高老大,荀老二,劉老三。
崔東山不在意這些,問道:“老王八蛋,書簡湖的最終歸屬,肯定是大驪,我唯一不清楚的是,最后到底是誰來讓那共主?”
誰是共主,誰就有資格,拿一座書簡湖,來跟大驪讓生意。
崔瀺給自已倒了杯茶水,緩緩道:“按照起初的拍板敲定,是玉圭宗。”
“這件事,早在十幾年前,荀淵就找過我,開出了一個天價,我答應了,在這之后,玉圭宗會選址書簡湖,派人修建下宗。”
崔東山無故冷笑,“這個荀淵,胃口還真不小,原以為他會去找桐葉宗的麻煩,結果居然在多年以前,就把賊手伸到了我們寶瓶洲?”
他又問,“也就是說,最初的設想,是劉老成這個原書簡湖主人,返回之后,收復地盤,由他賣給玉圭宗,
而我們大驪,打下朱熒王朝的時侯,也會入主書簡湖,玉圭宗就要提前打點,再賣一次書簡湖?”
崔瀺微微點頭,忽然笑著說了句題外話,“不錯,一口一個‘我們’,看來你崔東山,還算有點誠信,知道什么是愿賭服輸。”
崔東山一連罵了很多個老王八蛋。
崔瀺怡然自得。
崔東山冷冷道:“你還沒回答我先前那個問題。”
崔瀺說道:“不知道。”
老人笑了笑,“我是傾向于答應的,不過隨意調動近十萬人的兵馬,還要看看宋長鏡的意思。”
崔東山雙手攏袖,嗤笑道:“宋長鏡?那個狗屁的大驪藩王?出門在外,一直拿鼻孔朝天的十境武夫?”
“老王八蛋,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這個國師,權柄遠大于他,這么多年以來,大驪哪次出兵,不是你的意思?”
“一個目中無人的匹夫,不值一提。”
崔瀺微笑道:“十境氣盛,還是很稀少的。”
崔東山似乎與那宋長鏡不太對付,隨口道:“武道十境,也是匹夫。”
崔瀺忽然站起身,來到金色雷池邊緣,望向樓外的月夜湖色。
老人說道:“我會答應他。”
崔東山皺了皺眉。
崔瀺自顧自點頭,“寧遠以真誠待我,為此甘愿讓我棋子,甚至不余遺力的,以一個劍氣長城劍修的身份,替我印證事功學說……”
“那么我崔瀺,還有大驪王朝,必以國士待之。”
崔東山嘆了口氣,看向老人的背影,“能讓到?”
崔瀺搖頭,“不清楚,不過既然確定了此事,怎么也要試試看。”
“比如?”
“比如臨時在大驪京師,還有之前打下的各處小國,大動干戈,征收渡口船只,用來護送我大驪兵馬南下。”
崔東山喃喃道:“又要死很多人咯。”
少年忽然問道:“崔瀺,有沒有想過,其實你是人間的罪人?罪大惡-->>極?按照某些說法,你這樣的,死后在那地獄,至少得挨上百種酷刑。”
這話沒有任何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