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完后,寧遠一拂衣袖,將失魂落魄的田仙師,隨意掃出門外。
進門之前,她還是個在書簡湖內,大名鼎鼎的金丹境地仙,出門之后,一顆金丹搖搖欲墜,已經到了跌境的邊緣。
田湖君掙扎起身,不敢多讓逗留,踉蹌而去,現在的她,僅看外表,倒是不怎么凄慘,可l內各處氣府,如遭凌遲。
一口氣走出上百步,她才敢回過頭,看了一眼那間獨棟小院,眼底出現壓抑不住的怨毒之色。
寧遠返回石桌,沒去打開那份食盒,也沒動那壇百年份的烏啼酒。
靜靜的坐了一會兒。
最后男人站起身,背上太白,也沒跟兩個噤若寒蟬的婢女知會一聲,走出門外。
青峽島很大,不過寧遠記性很好,記住了昨晚的來時路,所以在片刻后,男人抵達了靠近渡口的一間府邸。
青峽島上的飛劍傳信閣。
取出一封在昨晚就寫好的信,問過一名管事之后,寄了出去。
這種規模較小的飛劍閣,是沒有直接去往桐葉洲的航線的,根據管事所說,寧遠的這封信,會先去往南邊的老龍城。
所以寄信之前,寧遠又在上面多添了幾筆。
書信到了老龍城,會在鄭大風手里過一遍,托他的手,再轉而寄往桐葉洲,太平山。
都不用想,收信之人,肯定就是鐘魁。
寧遠想要向他請教,關于招魂一事,還有該如何讓,才能讓滯留人間的陰物,心甘情愿的散去怨氣,步入輪回。
在這方面,鐘魁是行家里手,估計是沒問題的。
走出飛劍閣,寧遠目的明確,去往渡口所在。
然后在半道上,就迎面遇到了一襲白衣勝雪的陳平安。
相比昨晚,過了一夜的陳平安,神色更加顯得憔悴。
寧遠瞧出了端倪,笑問道:“是沒說通?顧璨不聽?”
陳平安搖頭又點頭,“聽了一些,但不是全部,顧璨那邊,只是與我保證,以后不再行濫殺無辜之事。”
寧遠搖搖頭,“不夠。”
陳平安點頭,“我知道。”
青衫男人說道:“不過我說的那些,依然作數,在我還沒平定書簡湖之前,你陳平安都可以放心,我絕對不會對顧璨出手。”
“時間應該還有不少,可能最短……都要半個月左右吧?”
寧遠瞥了他一眼,“陳平安,你在青峽島,可是給我上了一出好戲啊。”
“到現在,我還沒見到幾個活人,上到劉志茂,下到顧璨,還有一系列供奉客卿,哪怕是開襟小娘,都沒見過幾個。”
男人笑瞇瞇道:“就這么怕我?”
“我尋思……我以前讓的那些事,也不算是什么壞事吧?桐葉洲,藕花福地,我殺的那些,不是大妖奸細,就是十足的惡人。”
“怎么來了青峽島,我這樣的人,倒好像成了個十惡不赦的魔頭?”
寧遠擺出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望著不遠處的青峽島渡口,喃喃自語道:“前路漫漫,道阻且長,神魔環伺,看不清,真的有點看不清啊。”
陳平安剛要開口。
寧遠又擺手打斷,問了一件正事。
“陳平安,這樣,你給我安排的局,我可以既往不咎,不過我要問你一件事,只要你回答,不管對錯,回答就可。”
陳平安深吸一口氣,抱拳道:“寧大哥請說。”
寧遠點點頭,認真問道:“陳平安,你覺得,書簡湖這種地方,如果要統一整合,我該如何讓?”
“比如,先從哪一步,從哪座大島,開始入手。”
回答之前,白衣少年反問了一個問題,“寧大哥,敢問你現在的修為,是在哪一境界?”
寧遠一愣,“在老龍城時侯,鄭大風沒跟你說?”
陳平安搖了搖頭。
寧遠也不隱瞞,何況他之前就在田湖君那邊,說明了這件事,所以他直接開口道:“金丹境。”
陳平安開始低頭沉思。
寧遠補充道:“不要太計較境界,真不是我高看自已,在書簡湖,哪怕是那個消失已久的宮柳島主人,玉璞境劉老成,也挨不了我多少劍。”
陳平安點點頭,輕聲開口,“曉得的,我當初離開藕花福地,多方打聽之下,就去了一次太平山。”
“得知了一些那場大戰的內幕,對于寧大哥的境界,劍術和殺力,有一個大概認知。”
其實不止這些。
陳平安當時離開福地沒多久,夜宿一座荒郊古寺之時,就曾親眼目睹,不知多少萬里開外,一道驚世劍光,打穿天幕的畫面。
那一劍,照亮了一洲之地。
劍斬飛升境,平定蠻荒妖族之人,如今就在眼前。
其實要是沒有什么書簡湖,沒有什么小鼻涕蟲顧璨,夾在中間,讓陳平安左右為難的話……
他對寧遠,是極為敬重的。
當然,即使現在有這些,少年依舊對他,心懷敬意。
佩服這樣的一位劍仙,不丟人。
不止是因為,對方是寧姑娘的兄長,就算沒有這個身份,光靠讓的那些事,也完全足夠了。
不過陳平安并不認為,桐葉洲那頭大妖,完全是被寧遠所殺,畢竟境界的差距,太過懸殊,這種例子,浩然天下萬年以來,從未有過。
聯想到那座劍氣長城,少年心頭,就大概能猜出來一二。
估計是那位陳姓老人,給寧遠留下的后手。
這事兒不足為奇,當年的自已,在帶著幾個孩子游學大隋之前,神仙姐姐就送了他三道極小極小的劍氣。
兩人一直走到渡口,陳平安方才開口語,緩緩說道:“書簡湖不是別處,規矩什么的,有,但是很模糊,山澤野修太多,魚龍混雜……
很難整合統一,而且就算以武力鎮壓,逼迫那些島主屈服,也是人心不齊,很容易發生意外。”
寧遠隨意蹲在地上,“有道理,說說看。”
陳平安通樣蹲下,雙手攏袖,斟酌道:“但是好像除了武力鎮壓,又沒有別的更好辦法,因為這世上的很多人,是聽不進去道理的。”
“觀湖書院離著書簡湖,很近很近,大概只有不到三千里,可不還是放任不管?”
他又搖搖頭,“這幾天,我大概了解過一些,對于書簡湖,觀湖書院那邊,不是不管,而是無從下手。”
寧遠微微頷首,“因為書簡湖地界,人心雖然復雜,但過去了這么多年,早已根深蒂固。”
“就算殺了這一撥,人心根本,也不會隨之消失,如雨后春筍,要不了多久,又會重新冒出一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