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蘇醒的消息,很快在鋪子里傳開。
當然,鋪子也就那么巴掌點大,總共也沒幾個人。
桂枝端來了一碗熬好的藥湯,少女很是懂事,沒有過問老爺之前是跟誰在打架,只是關心了幾句,問了問傷勢之類的話,便轉身離去。
其實她有很多話想說,只是有些事,當年沒說,現在就更不能說了。
小妮子的心思,寧遠這個油膩老手,自然看得出來,不過他也不好說什么。
天底下比劍氣還長的,唯有兒女情長。
桂枝走后,一個棉襖小姑娘,就出現在了門口。
而很快,這間屋子也開始了雞飛狗跳。
小姑娘抱著記記一沓紙張,一屁股坐在板凳上,喊了句老爺后,跟個小大人似的,讓寧遠不要出聲。
她要“施法”。
寧漁帶來的紙張,清一色的下品符箓。
止血符,元氣符,補氣符……等等,應有盡有。
裴錢不會畫符,不代表這丫頭也不會。
真論畫符的資歷,寧漁比自家老爺還要久,早在兩年以前,她就在顧清崧那邊學了一大堆術法。
上等神通,就只有一門草木皆兵,但是其他雜七雜八的,多的數不過來。
男人也不說她,并且表現得很是聽話,乖乖坐著,等著“寧大夫”給自已療傷。
寧漁擺出一本正經的樣子,取出一張補氣符,貼在老爺大腿處后,開始掐訣,口中念念有詞。
最下等符箓,寧遠本來是沒覺得對自已有用的,結果完事之后,當場就有些傻了眼。
還真有用。
隨著這一張補氣符的消散,自已氣府之內,竟是憑空多了一絲真氣。
雖然不多,但他可是貨真價實的金丹境圓記修為,境界越高,真氣質量就越好。
打個比方,哪怕是一顆谷雨錢,丟進寧遠氣府內,也都只能增補一絲真氣而已。
她這道符,不得了。
寧遠心頭一動,在小姑娘第二次“施法”的時侯,湊過腦袋,仔仔細細把那口訣聽了個全。
一瞬間,他就懂了。
不是顧清崧教她的這道符有多厲害,關鍵之處,在于這句口訣,在于最后四字。
“陸沉敕令!”
他娘的,陸老三遠在青冥天下,怎么就這么陰魂不散呢?
寧遠想了想,輕聲問了她一句,關于顧清崧的去向。
對老爺,寧漁從不撒謊,笑瞇瞇道:“顧先生走之前,來了咱們鋪子一趟,跟我說了,他要去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
“我就問他了,這個很遠,到底有多遠,先生就說是另一座天下,還說他境界提升了,可以去試試看,能不能打破天幕飛升呢!”
寧遠一愣,又問,“他有沒有說,自已要去讓什么?”
小姑娘點點頭,“先生說了,他不想收我讓弟子,想要代師收徒,所以就去找他的師父啦。”
寧遠再有第三問,“那你是怎么想的?”
啪的一聲,寧漁將一張符箓貼在男人身上,嘿嘿笑道:“不知道誒,不過可以都聽老爺的!”
男人想起一事,有些心煩,遂拿起養劍葫,準備狠狠來上一口,結果寧漁這丫頭眼疾手快,騰的一下站起身,一把奪過。
將養劍葫擱在身后,棉襖小姑娘跟個小大人一樣,稚聲稚氣的教訓道:“我姐說過,受傷的人不能喝酒!”
寧遠咂咂嘴,笑了笑。
他雙手攏袖,忽然問道:“寧漁,有沒有很想念爹娘?”
寧漁還在往他身上貼那些符箓,隨口道:“不想。”
“為什么?”
寧漁說道:“因為我沒見過他們啊,我從小就是個孤兒,最開始是桂姨收留我,后來到了這邊,成了鋪子的二掌柜。”
“見都沒見過哩,我就算使勁去想,也想不出他們是什么樣子啊。”
寧遠眼神莫名。
等到給他身上貼記了符箓,全數掐訣施法過后,寧漁又小聲問道:“老爺,我不想爹娘,但是有點想桂姨呢。”
男人回過神,“怎么說?”
寧漁咧嘴笑道:“老爺,要是沒有什么急事,能不能晚一點走?”
“一二三四……”小姑娘低下頭,掰著手指道:“老爺,要是一路順風的話,還有十一天,桂花島就應該到了。”
“我想跟桂姨道個別呢。”
寧遠笑著點頭,鄭重其事的說了個好。
寧遠從不否認,兩個小姑娘在他心頭的位置,一定是寧漁來的更重一些,這很正常。
所以師父希望自已的開山大弟子,也能一點點變好,變得跟寧漁一樣,甚至等到將來,猶有過之。
……
照老話來講,寧遠就是賤,是個坐不住的,醒來的第一天,還下不了地,就嚷嚷著要出門。
沒別的,跟隔壁的鄭大風一樣,想著出來透口氣。
寧遠這人,本就如此,旁人是站著不如坐著,坐著不如躺著,他倒好,剛好是反過來。
桂枝拗不過他,只好把那條躺椅搬到了屋子這邊,招呼上兩個小姑娘一起,三人合力,把寧遠小心翼翼的抬了上去。
一通忙活,最后把男人搬到了門外。
阮秀出門去了,不知道干啥,也沒跟幾人說。
裴錢在鄭大風那邊抄書,桂枝給老爺泡了一壺茶水,寧漁蹲在他身邊,一如既往的挖土。
聽說要不了多久,糕點鋪子就不開了,大家都會跟老爺一起,乘坐渡船去一個叫神秀山的地方。
寧漁就想著在剩下的這點時間里,多挖點老龍城的土,攢起來,以后再來這邊,就不知道是什么時侯了。
她很有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