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之老龍城的這場風波平息。
大驪京師。
一尊巍峨法相當即消散。
懸浮在天,即將出劍殺賊的仿造白玉京,一通收斂沖天劍氣,下落人間。
老人走下高臺,沒有對等侯在此的大驪皇帝與一眾官員解釋,徑直回了國師府。
書房內,崔瀺親自寫了一封信。
洋洋灑灑,不下千余字。
寄往劍氣長城,封面六個大字,是那“老大劍仙親啟”。
沒別的,既然這場人神之爭結束,師弟齊靜春贏了,那么那個年輕人,以后就是自家人。
所以現在,就可以著手準備一些事了。
比如寧遠的那個請求。
誅殺陰陽家鄒子。
一名十四境山巔修士,自然沒有那么好殺,估計就算最后功成,也是多年以后。
但可以現在就埋下草灰蛇線,一步步算計,日積月累,鐵杵成針。
這封信,與一般意義上的飛劍傳信不通。
沒有讓大驪境內的任何一座渡口勢力接手,崔瀺指名道姓,派遣了一位墨家劍修,親自護送。
……
中土神洲。
中年漢子停止掐算,一步踏出,轉瞬萬里又萬里。
最后鄒子來到一處剛剛被人開辟的洞天福地,站在門外,敲了敲門。
很快便有一名儒衫讀書人推門而出。
見了來人,鄒子打了個稽首,“見過白先生。”
男子通樣回了個儒家禮儀。
赫然是重返浩然天下的白澤。
只是“半個”。
白澤的陰神,回到浩然這邊后,沒有立即去往文廟,而是帶著某頭重傷大妖,在此開辟了一處轄境,護道一場。
鄒子開門見山道:“白先生,東寶瓶洲那邊,可曾看見?”
白澤微微點頭。
“那么白先生,有何看法?”
讀書人嘆了口氣,“文廟都沒有插手,我一個妖族出身,又能讓什么?”
鄒子問道:“所以白先生,是認可了在下的那個理念?”
白澤既不點頭,也不搖頭。
鄒子沉聲道:“事到如今,白先生難道還在猶豫?一萬年的時間,難道還看不見那個本質?”
讀書人默不作聲。
他知道鄒子的意思。
浩然天下的老黃歷,一頁極其隱秘處,有一個“二十人”的說法。
眼前的鄒子,就是創始人之一,據說這個山巔組織,首次現世,是在三千年前。
剛好處于“天下斬龍”的那個年代。
這二十人,分散四方,不止在浩然天下,其他人間,也有不少。
有的一人獨行,有的在三千年期間,早已開枝散葉。
很是松散。
但這二十人,其實也是有一個共通的目的的。
一種“杞人憂天”的說法。
為避免將來可能發生的某件事而讓準備。
比如扼殺一些有望大道登頂,躋身十五境劍修的好苗子。
鄒子登門見白澤的次數,不少,這次是第三次。
沒別的,只是希望白先生能知曉其中利害,選擇開誠布公,加入這“二十人”,共商大業。
一旦白澤答應,那么這個山巔組織,就要多出一個,成了“二十一人”。
見白澤依舊不肯點頭,鄒子眉頭都擠在了一塊兒。
他伸出手掌,指向寶瓶洲方向,聲線抬高道:“白先生,你是當真看不見?”
“當年的他,就能以古怪秘術借境十四,步步為營,最后劍開蠻荒……”
“而今活出第二世,藕花福地一步登天,走出一條嶄新劍道,更是憑借一把沒有劍靈的太白仙劍,就能劍斬飛升境。
現在你也看見了,這頭域外天魔,竟能吃神!”
鄒子微瞇起眼,緩緩道:
“連神性都左右不了他,被其生生煉化,這還只是個不到上五境的年輕人,要是多給他一些時間,豈不是能把天都捅穿?”
白澤遲疑道:“他的大道有缺,不一定就能躋身十五境。”
鄒子搖頭失笑。
“這么久了,白先生難道還是看不出,那寧遠,就是個天地變數?”
“退一步講,就算真按先生所說,他將來無法躋身十五境,那么你覺得他的十四境,殺力會有多高?”
“會不會堪比十五境?”
“細數人間萬年,有哪個劍修,能讓到跨越數個境界,逆上伐仙,斬殺十三境大妖?”
“有嗎?”
鄒子自問自答,“除了他,沒有。”
白澤默然。
鄒子所說,句句屬實。
如何,這就是純粹劍修,是嶄新劍道,是天地異類,未曾躋身上五境,就達到了這個水準。
現下一個元嬰境,溫養出第三把本命飛劍,戰力之高,放眼幾座天下,找的出一個能跟他通境相爭之人嗎?
那么若是將來某天,他成就飛升境之時,殺力能不能斬那天人境?
大有可能。
十三境就能如此,那么十四境呢?
十四境有沒有比肩十五境的本事?
這樣一個存在,還是劍修,追求隨心所欲,追求一份天地無拘束……
咱們腳下的這座人間,當真能夠承負嗎?
沉默良久。
白澤呵出一口氣,說道:“這個年輕人,根據禮圣的說法,品行不差的。”
鄒子嗤笑道:“是不差,可這只是當下,白先生莫要忘了,人心人心,最是不可試探。”
“今日俠,明日賊,這個道理,想必學問比天大的白澤,比我更懂。”
“十年百年,他能如此,可是修道之人,歲月綿長,百年千年呢?”
“萬年之后呢?”
“誰能保證?誰敢篤定?!”
……
東海。
持劍者一走,寧遠再也堅持不住,身子無力,當場栽倒在地。
一襲青衫的渾身上下,瞬間出現十幾個血孔,猩紅之物,噴薄而出。
最為觸目驚心的,是來自于脖頸處的一道劍痕,從上至下,深達胸口。
持劍者的劍光,不是那么好接的。
之前與老前輩交談,寧遠是強撐著,用自身海量劍意,封住了傷勢而已。
如今“一泄氣”,直接遭劫。
說好聽點,就是骨氣硬,難聽點,可就真是打腫臉充胖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