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老龍城南大門,馬車在外城止步,寧遠一行人落下馬車,與趙玉嬈道別后,徒步而行。
兩年過去,老龍城現在的局勢,寧遠不太關心,苻家也好,其他幾個家族也罷,這里面的勾心斗角,都與他沒有太大關系。
他心中已經打定了主意,最多會在城內停留三天。
可能明天就走,也說不定。
帶上糕點鋪子那兩個姑娘,再次乘坐渡船,一路返回寶瓶洲北部的神秀山。
要是桂花島現在就在老龍城,寧遠倒是不介意多逗留幾天,找那位桂花夫人聊聊往事。
其實認真來說,寧遠是打算誠心誠意的,與桂姨道個歉。
昔年蛟龍溝一事,當時的寧遠,還不覺得如何,但在走過千山萬水之后,而今再看,就是完全不同的光景。
無論如何,都是寧遠算計了桂花島,讓桂姨和一眾范家人,外加一大幫的渡船乘客,冒了天大風險。
如果說現在的青衫劍修,做事之前,會反復思量再思量,那么第一次北游的那個少年,就妥妥的是個年少輕狂,還有無知了。
要不是身后站著一個劍氣長城,寧遠自認,可能當年自已都走不出倒懸山。
江湖不是打打殺殺,江湖是人情世故。
這話不對,而應該是,江湖不止是打打殺殺,也不止是人情世故。
什么都有,好比一座糞坑,誰都能推開門,解開褲帶,跑去拉上一泡新鮮的屎。
進了老龍城后,裴錢就開始沉默寡,雙手抓著小書箱的兩根帶子,有些緊張兮兮的。
前不久下船之時,小姑娘還在心中撂下豪,說要會一會那個與她同齡的丫頭片子,結果現在快到了,沒來由又有些心虛。
聽阮姐姐說,老龍城的這間鋪子,在師父的心中,分量很重。
說起那個小姑娘的時候,就連阮姐姐,都很開心。
所以裴錢有些不太開心。
小姑娘的心思,寧遠不清楚,他現在也沒空搭理裴錢。
片刻后,一行四人拐入一條人跡罕至的長街。
泥濘街與兩年前相比,模樣變了許多。
雖然還是很冷清,放眼望去瞧不見一個行人,但地上卻不再是坑坑洼洼的,修建了一塊塊長條青磚。
不止于此,街道兩旁,還栽種了一排排高過屋頂的樹木,時不時傳來些許蟲鳴鳥叫。
遠遠的,在看見那間鋪子的時候,走在最前面的年輕人,忽然停下腳步,自顧自的蹲下身,不知道在鼓搗什么。
后面三人跟著停步。
阮秀有些忍不住笑意。
隋右邊嘴角抽了抽,一張清冷的臉上,也帶了點笑容。
裴錢個子矮,境界低,伸長了脖子也沒看見師父在干什么,只好邁開小短腿,一溜煙跑到男人跟前。
然后她就看見……師父在刮胡子。
寧遠蹲在一片水洼旁邊,并攏雙指,指尖懸停有一縷細小劍意,化作飛劍。
就這么刮起了嘴邊的胡茬子。
完事男人取出水壺,洗干凈之后,抬起頭來,看向自已的嫡傳弟子。
寧遠摸了摸下巴,嘴角咧開一個弧度,笑瞇瞇道:裴錢,師父現在……是不是賊帥氣
這一下子,裴錢心里就更加不是滋味了。
她見過師父認真做事的時候,不止一次,有很多次,但好像從沒見過,師父會這么認真。
不過她還是愣愣的說了一句,師父帥氣的很哩。
寧遠愣了一下,察覺出了什么,不過沒有多說,只是伸手揉了揉裴錢的小腦袋。
隨后男人又回過頭,面向兩個姑娘,再次摸了一把干干凈凈的下巴。
咋樣夠不夠帥氣
青裙少女半咬嘴唇,點點頭,笑瞇起眼。
隋右邊收斂神色,負劍而立,一如既往的當做沒看見。
呵,男人。
之前下船時候,就已臨近夜幕,所以等到幾人來到門口,糕點鋪子已經關上了門。
寧遠走在前頭,心境平和,再次整了整衣襟后,屈起二指,輕輕敲門。
兩聲過后,耐心等待。
年輕人剛剛平和的心境,隨著手上動作結束,又再次泛起了漣漪。
兩年沒見,不知道里頭,這一大一小的兩個姑娘,如今是個什么模樣了。
不過這才兩年而已,應該不會有多大變化吧
很少有人知道,哪怕是來過鋪子的阮秀,其實也不太清楚,這間鋪子在寧遠心頭,分量有多重。
當年第一次北游路上,那個少年劍修,始終對自已是個異類,耿耿于懷,走到何處,都是異鄉。
唯有老龍城這家毫不起眼的糕點鋪子,是個例外。
對那時的少年來說,這里就是第二個家鄉,更是心安之處。
寧遠捫心自問,前世的自已,曾經有過一個極為自私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