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行路上,風不平,浪也不靜。
這一路走來,三人腳下的這條官道,經常會迎面碰上不少的朝廷兵馬,披掛甲衣,每隔數十里,都有臨時搭建的軍帳。
鐘魁所說,桐葉洲大妖作亂,不是什么玩笑話。
這個作亂,可不是只有那幾頭大妖,整個桐葉洲,那些蟄伏荒野之中,沒有以真名上報給儒家書院的妖族,傾巢而出。
八九不離十,這就是那位扶乩宗大妖的手筆了。
妖族不比人族,它們的族群極多,而且天生就有本命神通伴隨,隨著修為提升,都會一一覺醒。
也是因為這個,蠻荒天下的飛升境,數量才會這么多。
只要血脈夠強,妖族按部就班,百年千年過后,基本都能躋身上五境。
資源夠多,再努努力,飛升境也不是難事。
但如此得天獨厚,相應的,也有致命缺陷。
妖族合道,極難,難如登天。
說白了,就是腦子蠢。
而妖族的真身,相比于看似孱弱的人族來說,又不太適合修道。
所以只要是妖族,基本都會在躋身中五境過后,選擇化形為人。
根據寧遠推測,扶乩宗那頭大妖,其逃遁之前,施展的那門遠古秘術,應該是類似于回響的神通。
這就讓他的思緒飄忽到極遠處。
遠古天庭里面,有那十二高位神靈,其中有一名,后世稱作回響者。
寧遠之所以能聯想到它,是因為當年老大劍仙曾經提起過。
昔年登天一戰,這位回響者,擱在十四境里面,其實戰力是比較拉稀的一位。
但卻讓人族這邊,吃了大苦頭。
那時人族蓄謀已久,整個人間,陰陽家十幾位大修士,聯手推算,致使星象移位,在天庭與地府之間,搭建了一道世界天幕。
沒別的,這道天幕,就是用來擾亂神靈視線所用,切斷天庭與地府的聯系。
但大戰一起,當這位回響者現世的那一刻,人族這番謀劃,直接就功虧一簣。
它的本命神通,殺力沒多少,但卻能在天看地,星域深處的大道回響,能傳達至陰間冥府。
萬千惡鬼瘋狂涌出地府,不懼天光,登岸蓮花天下,所到之處,生靈死絕。
也就是因為這個,那位本該隨同佛祖登天而去的女子大劍仙,方才調轉劍尖,帶著一眾弟子,落劍蓮花。
清掃人間惡鬼之后,這撥佛門劍修,就以劍氣堵在了冥府入口處,為人族的登天修士,駐守后方。
這名十二高位之一的回響者,最后是被老大劍仙所殺。
不過并未完全死去,因為只要天庭存在,神靈就不會滅絕。
不管如何,扶乩宗那頭率先作亂的大妖,他的這門神通,也是讓如今的桐葉洲,生靈涂炭。
估計也是周密的手筆了。
官道年久失修,馬車走的晃晃蕩蕩。
又是一日清晨,裴錢趴在馬背上,正在抄寫一本儒家書籍,阮秀跟她擠在一塊兒,少女說一句,小姑娘就跟著念一句,最后再抄在紙上。
后方不遠,慢悠悠的跟著一頭黑毛驢子,上面趴著一名呼呼大睡的青衫客。
男子一身的酒氣,一人一驢,看模樣像是個江湖武人,可是渾身上下,又無刀劍,只有腰間掛著一枚葫蘆。
寧遠忽然睜開雙眼,翻身而起后,身形一晃,已經踩在了一棵大樹枝頭,登高遠望。
裴錢眼尖,瞧見他的異樣舉動,在問過了阮姐姐之后,跳下馬車,幾個飛掠,站在了師父身旁。
十數里外的山坡上,兩撥人馬正在廝殺,喊殺聲、慘叫聲,不絕于耳。
一支數百人的大泉邊軍,呈分散之勢,將那山坡團團圍住,戰場中心,有一名身披金甲的魁梧男子,踩在一條巨大的鯰魚背上,手持雙劍,殺得正酣。
這頭鯰魚精御風而立,在它腳下地面,還有數十名模樣怪異的蝦兵蟹將,舞刀弄槍,跟隨主人一同征戰。
軍士這邊,雖然個個訓練有素,但一眼望去,只有十幾人是那三四境武夫,為首的中年將領,也不過是五境而已。
而那金甲男子,卻是龍門之境,雖然不是正兒八經的山上劍修,可隨意一劍下去,往往都有七八人的身死。
算是一邊倒的局面了。
裴錢拉了拉師父的袖子,小聲問道:師父,咱們不去幫忙嗎
寧遠搖搖頭,率先落下地面,隨口道:走了。
裴錢不疑有他,反正師父說的,都是對的。
三人再次動身。
寧遠之所以不管,是因為此前他以神念覆蓋方圓百里之時,發現有七八名山上練氣士,正往戰場那邊極速而來。
許是大泉邊關的隨軍修士,俱是中五境高手,其中甚至有一名金丹境地仙,料想一頭鯰魚精而已,應該不在話下。
寧遠沒再喝酒,取出一沓前不久在某個仙家小坊市購買而來的黃紙,開始練習畫符。
黃紙的品相,可比他之前用的白紙好多了,雖然也沒有好很多,但寧遠現在,畫一些下品符箓,幾乎不會有失敗一說。
不過寧遠現在畫的,都是那上品鎮妖符,所以失敗的概率,還是很大。
鐘魁不在身邊,寧遠是無法書寫他的真名的,他現在畫的符箓,敕令二字之前,都是那三山二字。
畫了十幾張,全數失敗,年輕人有些毛躁,便又收起黃紙,摘下養劍葫,繼續喝酒。
他倒是沒有撂下修行,躋身元嬰境后,寧遠已經可以做到一心二用,除了睡覺之外,幾乎每時每刻,氣府都在汲取天地靈氣。
又有一把古樸劍魂,在人身天地內游走,打磨金丹之余,還會穩固氣府。
這條劍道,該說不說,委實是得天獨厚。
兩件本命物,已經穩穩坐鎮氣府,寧遠的境界,也早就打磨的極為扎實,按理來說,他應該要嘗試煉化第三件本命物來著。
只是最近年輕人的心境,太過雜亂,思緒駁雜,導致那顆得自藕花福地老僧的舍利,一直在吃灰。
每每想起那位喝過很多次酒的老光頭,寧遠心情就愈發沉重。
馬車再次走出幾十里地,已經遠離那處戰場中心,翻過一座山頭,已經能依稀瞧見,遠處的一條大江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