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阻且長。
御劍而起,正打算離開此地的寧遠,忽然停在原地,視線往下,落在峽谷一處角落。
此前一劍,瞬斬九人,沒有什么尸骨留下,唯獨有一頂銀色蓮花冠,得以幸存。
落入大坑底部,寧遠俯下身,將這頂道門冠帽拿在了手里。
被砍了一劍,蓮花冠還是蓮花冠,道意無窮,五彩氤氳。
這東西,原先是丁嬰所有,也是城頭那個武瘋子朱斂的本命之物。
六十年前的飛升戰,朱斂一人大戰九人,殺得天下高手膽寒,后來重傷的他,被丁老魔所殺,蓮花冠至此易主。
而寧遠知曉的,又不只是這些。
這頂銀色蓮花冠,最初的主人,是他的一位好友。
陰魂不散的陸沉。
其實一開始,他并沒有發現這玩意兒。
還以為自已那一劍,直接就把它給斬碎了。
究其原因,是因為就在剛剛,有句小到不能再小的聲音,傳入了他的心湖之內。
在這座藕花福地,能以心聲開口之人,數量極少。
武夫只有聚音成線的手段,更加做不到。
老觀主自然有這個本事,但這老頭兒剛剛不打招呼的離去,沒必要現在又吃飽了撐的跑過來。
這句心聲,聽起來很模糊。
寧遠不知道此人說了什么。
里里外外瞧了半天,鬼使神差的,年輕人舉起蓮花冠,高舉過頂,戴了上去。
一朝入夢,瞬間神游千萬里。
而很快,就有一位讀書人,憑空出現在此地。
又有人去而復返,落在峽谷對岸。
老道人淡淡問道:齊靜春,此般作為,后果如何,就連道祖都無法推算,這小子...真值得你去冒這天大風險
一襲儒衫沒說話,只是默默注視著身旁的劍修少年。
老人皺了皺眉,正打算拂袖離去,只是想起一個窮酸秀才的話,便又耐著性子開口道:齊靜春,救來救去的,有意思嗎
這小子的肉身,選擇極多,什么仙人遺蛻,什么人身瓷器……就算這些都不選,也能走山水神靈的道路。
何必如此
要是你最后死在我藕花福地,老夫免不了要被那老秀才糾纏許久。
停頓些許,老道人問了最后一句。
就不怕你家先生傷透了心
話到此處,讀書人終于動容,臉上出現極多的愧疚之意。
但也只是如此了。
齊靜春抬起頭,笑道:文圣一脈,從來有所為,有所不為。
……
一條逼仄的巷弄之中。
有個年輕道士,頭戴蓮花冠,怔怔的望向一名背靠大樹,早已死去多時的少年。
道人好像與此方天地格格不入,裝束極為怪異,與巷子外邊那些路過的行人,差異極大。
道士來此人間許久,見過了許許多多不曾見過的事物,遇到了極多的陌生人。
直到誤打誤撞的走入這條陋巷。
年輕道士實在是沒忍住,痛哭流涕了好一會兒。
以為終于有人能陪自已說說話了,可結果……
結果他死了。
也不知是不是造化弄人,在道士見到少年的第一眼,后者就閉上了雙眼,沒了氣息。
求道煉真數千年的陸沉,看著這個在此方天地唯一的‘故人’,差點就道心崩潰。
道人就這么站在一旁,長久無。
世事……
當真就只是一場大夢!
修道六千載,一直苦苦追尋那個答案的陸沉,從未有過像現在這般,不愿夢醒。
或許永遠做一個不自知的修道之人,一個年復一年,守著自已一畝三分地的佃農...也挺好的。
但如今走到這一步,又豈能不去想那最后一頁,到底寫了什么
推開那扇大門,見了‘真人間’的他,又豈會任由大夢繼續!
于是,道士陸沉,摘下一頂蓮花冠,輕輕擱在了少年頭上。
他喃喃自語。
少年郎,人間無趣,不如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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