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黃昏,有個背劍小女孩,走出屋子,來到大門臺階這塊兒。
她小心翼翼的坐在一襲青衫身旁,雙方之間,隔著一段不長不短的距離。
男人不理會她,默默喝著酒,裴錢也不說話,一直偷偷打量他。
裴錢想等他不喝酒的時候,再跟他說話。
但是等了很久,太陽都下去了,他還在喝。
好像他的那個銀色葫蘆里,有喝不完的酒。
小姑娘終于按耐不住,屁股挪了挪,湊近些許,小聲開口。
能不能讓我也喝一口
寧遠瞥了她一眼,很快又扭過頭去。
世上怎么有這么難以相處的人。
不過好在,他不像白日教拳的時候那般兇狠了。
想了想,小姑娘聲音帶著一點稚氣,那我以后,可以叫你師父嗎
寧遠第二次轉過頭,跟她四目相對。
我不是你師父,你敢喊一句,我就打斷你的腿。
裴錢昂起脖子,那你為什么要教我
一襲青衫隨口道:交易。
……什么交易小姑娘一愣。
寧遠沒回這話,開口道:明兒個,我讓你去殺一個人,敢不敢
裴錢好不容易昂起的脖子,一聽這話,頓時萎了,屁股稍稍一挪,又回了原先的位置。
寧遠譏諷道:你之前不是說,以后要行俠仗義嗎
現在練了拳,還有一把劍,怎么……你說話是放屁
小姑娘死死咬著嘴唇,猶豫許久后,終于問道:要我殺誰
寧遠搖搖頭,明天就知道了。
裴錢問道:你是不是很不喜歡我
男人反問道:我為什么要喜歡你
小姑娘啞口無。
以前沒有人喜歡她,一個都沒有。
所以后來,有個叫阮秀的姐姐喜歡她,她也就很喜歡這個大姐姐。
小姑娘其實不怎么喜歡錢。
她也沒有喜歡過什么同齡人,不管是跟她一樣的小乞丐,還是高門大院里的富家小子。
裴錢喜歡有人能喜歡她。
阮姐姐喜歡她,所以她才下定決心要練拳,哪怕要吃很多的苦,哪怕半夜被痛醒,偷偷抹眼淚。
裴錢是個騙子,連她自已都是這么認為的。
可偏偏那些吹牛的話,有個姐姐都當真了。
那個漂亮姐姐,扎著兩根很好看的麻花辮,然后她又給自已,也綁了兩根很好看很好看的麻花辮。
只有兩個人為她綁過頭發。
一個是老爹,給她扎辮子,是為了讓她好看點,能賣出去,賣個好價錢。
另一個,就是阮姐姐。
姐姐沒想過把她賣掉,只想讓她變得更好看。
小姑娘想著想著,就忍不住哭出了聲。
裴錢本來不想來找他的。
這個教她拳法的男人,整天對她都是一張死人臉。
可是阮姐姐說了,他只是刀子嘴豆腐心,讓自已沒事兒多跟他相處相處。
所以她來了。
小姑娘真的很想問問,這個一副死人臉的男人,身上有哪點好,值得讓那么好的阮姐姐喜歡他
身旁傳來斷斷續續的哭聲,寧遠好似充耳不聞,依舊喝著酒,凝望遠處。
不是裝樣子,他確實不喜歡這個小姑娘。
寧遠又不是儒家圣人,也不是什么大德高僧,做不到一視同仁,更加做不到什么厚德載物。
行俠仗義是他,事不關已也是他。
要不是武道山巔一事,跟姜赦做了一樁交易,他才懶得搭理這個黑炭丫頭。
喝了很久,裴錢也哭了很久,大有越哭越傷心的架勢,寧遠聽的實在心煩,扭過頭來。
他皺著眉,盯著這個枯瘦小女孩,一字一句道:再哭,老子就扭斷你的手,讓你今晚撒尿,鳥都扶不起來。
哭聲戛然而止,裴錢低下頭,腦袋陷入大腿中,實在控制不住,才會小聲啜泣一下。
以至于都忘了糾正男人的話。
她沒有鳥,撒尿是蹲著的,所以也不用扶。
又過了很久,等到院子內,阮姐姐喊他們吃飯的聲音傳來后,小姑娘站起身,一只腳跨過門檻。
有阮姐姐在,她就不怕這個男人。
然后下一刻,裴錢眼前一花,就有個銀色小葫蘆,砸在了她的腦門上。
寧遠緩緩起身,跨過大門,瞥了她一眼后,面無表情道:打酒去。
裴錢揉了揉額頭,我沒錢。
去皇宮,那里的酒不要錢。
一炷香內回不來,明天沒飯吃。
不知為何,小姑娘今兒個,在打酒的路上,跑的飛快。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