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秀猛然回頭。
幾丈開外,那間學塾門口,有個儒衫先生靜靜而立。
先生面容并不顯老,一身單薄儒衫,雙鬢霜白之外,頭發也已雪白。
依稀還能看出,齊先生一臉疲憊。
對于這位齊先生,阮秀雖然沒見過幾回,但旁人在她耳邊說過多次,就連身為兵家圣人的老爹,對他都頗為敬重。
少女當初翻看那本山水游記之時,就在里面見過好幾次齊先生的字眼。
阮秀愣了半晌,又再度問了一遍,齊先生
學塾門口,儒衫中年報以微笑,在的。
少女趕忙吐出嘴里的狗尾巴草,將手上的幾壺桃花釀收入咫尺物中,正兒八經的作揖行禮。
齊靜春回禮,笑道:此番前來,是有話要問
阮秀點點頭,咧開嘴角,露出兩排銀牙,有些疑問,想了很久,始終想不明白,所以想要請教齊先生。
多有叨擾,還望先生恕罪。
齊先生笑著搖了搖頭,表示無妨,隨后伸手指了指學塾。
既然如此,不如就當我最后一位學生
齊靜春臉上的溫和笑意一直未曾收起,教書教了六十年,就當我是個老古板,還想再體驗一番,姑娘莫怪。
阮秀露出盈盈笑意,點了點頭,邁開步子,與先生一同走進學塾之中。
如今的學塾,與之前并無太大差別,只是多了不少灰塵。
齊靜春走到一處書桌后,取出一支蠟燭點燃,室內便有了火光,還親自用衣袖擦拭了一張學生長凳,示意阮秀坐下。
少女受寵若驚,只好乖乖坐下,而齊先生卻沒有坐在教書的地方,反而搬來另一條長凳,兩人對坐。
阮秀忽然說道:齊先生,外界傳……都說先生已經走了。
齊靜春沒有第一時間回話,拂了拂衣袖,桌面就出現了一副茶具,隨后輕捻雙指,竹林之內,飄來兩片鮮嫩翠綠的葉子,落入茶杯之中。
一指牽引,拘來一道清澈水流,憑空生火,煮茶一氣呵成。
阮秀眨了眨眼,先生,其實我帶了酒來。
齊先生自顧自給她倒上一杯茶,笑道:你那酒,還是留給阮師好一點,我就不奪人所好了。
齊靜春抿下一口茶,緩緩道:外界傳,終究只是傳,所謂耳聽為虛,眼見為實……
放在山上修道來看,不說一定是對,但總有幾分道理。
真相如何,世界如何,旁人如何所說,也只是片面而已,真要知曉,只能自已去看。
阮秀搖了搖頭,不太理解,只好問出心中所想,齊先生,那人真的……走了
齊靜春自顧自一笑,反問道:那人阮姑娘說的那人,是誰
少女半咬嘴唇,低頭猶豫了一下,最后開口道:就是那人,就是那個寧遠。
我爹說,那個挨千刀的,他死了。
齊先生直截了當道:關于此事,尚不明確,我也不好妄下定論。
那日山林一別,青衫劍修御劍向南,不知去了何處。
青衫寧遠,就像他來到這方天地,悄無聲息,離開之時,同樣是再無蹤跡。
齊靜春雖然知曉一些內幕,但卻并未直接告知。
先生捋了捋胡須,開口道:阮姑娘,今日前來,應該不是單單為了問這個的吧
青衣少女點點頭,雙手搭在桌面,輕聲問道:齊先生,我想獨自出門游歷一趟。
但是我爹肯定不會允許。
少女腦袋擱在桌面上,皺眉道:我不想一直待在小鎮。
每日按部就班,打鐵修行,等到幾十年后,回過頭來,所有的記憶都在這座小鎮里。
我-->>也想跟陳平安那樣,能游歷許多地方,結交許多朋友,也會歷經危險磨難……
少女一口氣說了許多,待她說完之后,好像長長出了一口氣,緊閉嘴唇,等待先生作答。
此番場景,真就成了學生求問先生。
齊靜春攏了攏袖口,斟酌許久后,說道:按理來說,此為家事,書上萬千道理,也難以說個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