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讓她從身體內部開始腐朽、被社會徹底釘在恥辱柱上的病,讓她第一次產生了真真切切、深入骨髓的悔恨。
她錯了。
她真的錯了。
可是,這醒悟來得太晚,太晚了。
代價是她無法承受的沉重。
淚水無聲地滑落,不是因為悲傷,而是因為極致的恐懼和一種萬事皆休的絕望。
她躺在冰冷的病床上,望著蒼白的天花板,感覺自己正在墜入一個無盡的、黑暗的深淵,再也看不到一絲光亮。
袁石是在一次喝酒買醉的間隙,偶然聽到這個消息的。
起初是竊竊私語,像水面的油漬一樣在酒桌上傳開,然后某個不知輕重的人,帶著三分唏噓七分獵奇,在他面前坐實了這件事。
那一刻,袁石正端起酒杯,手就那樣僵在了半空。
他臉上的血色,像退潮一樣,一點點消失,最后只剩下一片死灰。
他沒有驚呼,也沒有追問,只是慢慢地、慢慢地把那杯仿佛有千鈞重的酒放回桌面,一滴未灑,卻耗盡了他全身的力氣。
聚會是如何結束的,他是如何回到車里的,記憶一片混沌。
他獨自坐在駕駛座上,沒有發動引擎,車窗緊閉,狹小的空間里只有他越來越粗重的呼吸聲。
黑暗中,他猛地低頭,扯開自己的襯衫領口,像是要確認皮膚是否依然完好。
然后他開始發瘋般地摸索手機,指尖冰涼而顫抖,好幾次都差點滑脫。
他想要搜索關于艾滋病傳播、窗口期、癥狀的一切信息,那些冰冷的醫學名詞此刻如同淬毒的針,一下下扎在他的神經上。
他和呂貞的最后一次……是什么時候?
記憶清晰得殘忍。每一個細節,每一次接觸,此刻都成了拷問。
當時只覺得是尋常的偷歡,此刻卻變成了可能通往地獄的單程票。
他想起了呂貞那時似乎有些憔悴,他還玩笑地問她是不是縱欲過度。
縱欲過度……這四個字此刻像回聲一樣在他腦海里放大,震得他耳膜嗡嗡作響。
不是沒有過擔憂。
在那些紙醉金迷的邊緣游走時,偶爾也會有一絲清明閃過腦海,提醒他潛在的風險。
但每次都被“不會那么倒霉”、“大家都這樣”的僥幸心理壓了下去。
刺激感、新鮮感,以及那種掌控他人的微妙權力感,蒙蔽了他的理智。
悔恨如同強酸,腐蝕著他的五臟六腑。
他后悔的不是背叛婚姻道德淪喪,而是后悔自己竟然如此愚蠢,如此不加防范,將致命的危險引到了自己身上。
恐懼則像無數冰冷的藤蔓,從腳底纏繞而上,勒得他快要窒息。
他想到妻子,想到年幼的孩子。
如果,如果他也……那一切就都完了。
他趴在方向盤上,胃里一陣翻江倒海,劇烈地干嘔起來,卻什么也吐不出來,只有生理性的淚水模糊了視線。
他完了,他可能已經完了。
這個念頭,像一枚楔子,狠狠釘入了他的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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