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姚這一覺,睡了很久很久。
她做了一個冗長的夢,夢里一個小小的孩子,穿著破爛的衣裳,背著破爛的麻袋,在漆黑的夜色下,沿著長長的,看不見盡頭的路,一直在走。
她起初以為,那孩子是蕭茵,可等孩子跌倒爬起來的時候,她才認出來,那好像是她自己。
夢里的她愣住了,許久后才想起來,這好像是她五歲那年的事,那年鬧饑荒,爹娘讓她去外公外婆家借糧。
兩家相距二十里,爹娘沒問她認不認路,害不害怕,只給了她一個麻袋,就讓她出了門。
當時她太小,沒想明白,借糧怎么會讓一個那么小的孩子去,就算借到了,她又能背多少。
現在她才反應過來,他們其實沒想讓她回去。
可她當時不知道,她就一直走,一直走,被狗追得沒了鞋,被絆倒磕破了頭,也仍舊在走。
走到天亮的時候,她遇見了姚師父。
他把自己送了回去。
然后他就闖禍了,爹娘抱著她追到了戲班子,撒潑耍賴要他把她買了。
那時候的日子都不好過,連妓院都不買人了,更何況是戲班子。
可他們被鬧得沒辦法,連戲都唱不了,最后姚師父還是給了兩角錢,把她買了下來。
可那兩角錢,是戲班子一天的伙食費,買了她所有人都要挨餓,所以戲班子里沒有人喜歡她。
就和這帥府里一樣。
她慢慢睜開眼睛,思緒還停留在夢里,過了很久很久,雙眼才有了焦距,看見了高高的天花板。
“地府嗎……”
她喃喃開口,下意識以為自己已經死了。
可她很快就反應過來,這個天花板很眼熟。
她眨了兩下眼睛,終于想起來,這是她自己的房間。
腦袋有些混沌,很簡單的一件事,她卻呆愣了很久才明白什么意思。
“沒死啊……”
她呢喃一句,心里卻說不出什么感覺,沒有慶幸,沒有歡喜,麻木得像是經歷這些事情的人,不是她一樣。
她慢慢坐起來,木然地看向前面,她有些不知道該做什么。
在床上坐了好一會兒,她才想起來,自己要去日歷那里,再劃掉一天。
她抬手去撩被子,胳膊卻一直在抖,明明抓住了被子,卻又抖掉了,她盯著看了一會兒,總算反應過來,這算是后遺癥。
她之前沒有疼得這么厲害過,頭一回到這個地步,身體才會這樣。
那腿呢?
她掀開被子看了看自己的腿,沒什么異樣,她動了一下才發現也在抖。
胳膊連被子都抓不住,那腿還能不能走路呢。
她挪著腿要下地,房門卻在這時被忽然打開,蕭縱端著個托盤進來,看見她醒了,臉上一喜,隨即大步走了進來:“蘇姚,你終于醒了。”
蘇姚身體猛地一抖,從醒過來開始,就被她刻意忽略著的腿疾發作時的痛苦,在看見蕭縱的一瞬間,迅速復活,洶涌襲來。
她再次被拉進瀕死的痛苦絕望里,身體控制不住地蜷縮成一團。
蕭縱驚得變了臉色,“是不是又發作了?醫生!”
他喊了一聲,隨手將托盤一扔,彎腰試圖抱住蘇姚安撫她。
懷里的人卻抖得越來越厲害,她仿佛一頭遭受了極大迫害的幼獸,明明恐懼到了極點,卻根本沒有自保的能力。
她只能把自己縮緊一些,更緊一些。
醫生就在樓下,聽見喊聲很快就沖了上來,可蘇姚卻并不配合檢查,醫生嘗試了幾次,卻根本無從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