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后山。
曾經的“寡婦坡”,如今已經成了全村人眼中的“希望坡”。
村民們自發地扛著鋤頭、鐵鍬,聚集在山腳下,黑壓壓的一片,卻鴉雀無聲。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山坡最前面站著的幾個人身上。
葉凡,陳教授,滿面紅光的趙衛國和李金虎。
在他們旁邊,還站著一個瘦小的身影——何婆婆。
她換上了一身漿洗得干干凈凈的藍布衣裳,頭發梳得一絲不茍,雖然依舊沉默寡,但眼神里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已經徹底融化了。
她就靜靜地站在那塊青石墓碑旁,像一棵歷經風霜,卻重新生根發芽的老樹。
葉凡沒有發表什么長篇大論的動員講話。
他只是拿起一個用鐵皮卷成的話筒,對著山下的鄉親們,說了三句話。
“第一,感謝周書記,感謝縣里給了我們錢,給了我們政策。”
“第二,感謝陳教授,不遠千里來到我們這個窮山溝,給了我們技術,給了我們科學。”
“第三,感謝我們自己!感謝我們沒有認命!沒有趴下!”
他的聲音通過鐵皮話筒的放大,在山谷間回蕩。
“鄉親們!口號喊完了!酒也喝完了!從現在開始,收起我們的嘴,邁開我們的腿,掄起我們的膀子,用我們手里的家伙,去把藍圖變成現實!”
“今天,我們挖下第一鍬土!這一鍬,是為了告慰埋在這山里的先人!是為了我們自己能挺直腰桿做人!更是為了我們的子孫后代,能有一片看得見綠水青山,吃得上香甜果子的家園!”
說完,他扔掉話筒,拿起身邊四把嶄新的鐵鍬。
他將第一把,遞給了李金虎。
“金虎叔,你是村里的領頭人,這第一鍬,你來!”
李金虎眼圈一紅,重重地點了點頭,接過了鐵鍬。
葉凡又將第二把,遞給了陳教授。
“陳教授,您是我們的指路明燈,這一鍬,得您來掌舵!”
陳教授扶了扶眼鏡,笑著接了過去:“責無旁貸!”
葉凡自己拿起第三把。
然后,他拿著最后一把鐵鍬,走到了何婆婆面前。
全場瞬間安靜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這個瘦小的老人身上。
“何婆婆,”葉凡的聲音很輕,卻充滿了尊重,“這山,傷您最深。今天,要讓它活過來,這第一鍬土,理應有您一份。”
何婆婆看著葉凡遞過來的鐵鍬,又抬頭看了看那塊刻著她丈夫和兒子名字的墓碑,渾濁的眼睛里涌上了淚光。
她沒有說話,只是伸出那雙布滿老繭,微微顫抖的手,緊緊地握住了那冰涼的鐵鍬柄。
四個人,一字排開。
代表著村莊的李金虎,代表著科學的陳教授,代表著未來的葉凡,和代表著過去的何婆婆。
葉凡看了一眼身邊三人,深吸一口氣,高高舉起了鐵鍬。
“挖!”
一聲令下,四把鐵鍬帶著一股決絕而又充滿希望的力量,同時狠狠地刺入了腳下那片沉寂了多年的土地!
“噗嗤——”
整齊劃一的聲音,清脆,利落。
那不是破壞,是新生。
山坡下,死一般的寂靜之后,爆發出了一陣驚天動地的歡呼!
“噢——!開工啦!”
“挖啊!!”
村民們像潮水一般,吶喊著,嘶吼著,沖上了山坡。
他們揮舞著手里的工具,按照地上畫好的石灰線,奮力地挖掘起來。
叮叮當當的敲擊聲,人們的號子聲,笑罵聲,匯成了一曲最雄壯,最動人的勞動交響樂。
葉凡站在原地,看著眼前這熱火朝天的場面,臉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第一鍬土的分量,很重。
它承載了太多的血淚、屈辱和期盼。
但當它被翻開,露出下面濕潤而新鮮的泥土時,所有人都知道,一個屬于黑山屯的,嶄新的時代,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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