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元德聽得心驚。
論起皇上對一眾皇子的縱容,誰能及得上昭寧王?可為何到了皇位跟前,卻從未考慮過他。
正思忖著,就聽昭文帝嘆了口氣,“元德,你跟了朕這么多年,宮里宮外的事見多了,有些話,朕也只能跟你說說。”
孟元德忙躬身,“奴才恭聽皇上示下。”
昭文帝聲音里裹著疲憊,“朕再疼愛他,可他終究是名不正不順。這江山要交到誰手里,并非全看資質,更要看天下人認不認。朕真把位子給他,朝堂得翻了天,宗室也容不下他。”
他頓了頓,目光飄向外面,“朕欠他的,欠知荷的,這輩子都還不清,只能在這些旁的事上松松手,讓他活得自在些,也算……彌補一二吧。”
孟元德垂著頭,后背沁出一層冷汗。
疼愛歸疼愛,終究不愿把至尊之位交到名不正不順的昭寧王手里。
所謂活得自在,說到底,不過是皇權權衡下的一份恩賞,護得住他一時安穩,卻護不住一世安穩,等到大皇子登基,昭寧王的處境怕是艱難啊。
孟元德攥緊了拂塵,只覺得殿內的熏香都帶著幾分涼薄。
午后,孟元德伺候昭文帝歇下,退出寢殿,剛轉過玉階,便見大皇子裴翊正往這邊來。
孟元德忙迎上前,躬身道:“景王殿下來得不巧,皇上剛歇下了。”
裴翊腳步一頓,惋惜道:“看來本王來得不是時候。”
孟元德垂著眼,心里跟明鏡似的。
皇上每日午后歇息的習慣,宮里誰人不知,大皇子偏挑著這個時辰過來,只怕不是來找皇上的。
“殿下若無要事,可稍待片刻,皇上歇半個時辰便會起身。”
裴翊擺手道:“其實也不是什么急事,回頭再向父皇稟告也不遲,這就先走了。孟公公若是無事,可愿送本王一段?”
孟元德忙應道:“殿下有命,奴才豈敢不遵,殿下請。”
風里裹著寒氣,刮得檐下的鐵馬當啷作響,兩人一前一后,一時無話。
快到角門時,裴翊忽然放慢了腳步,狀似無意道:“說起來,今日散朝后,父皇留昭寧王多坐了一會兒,昭寧王素來懶怠朝事,今日肯在御前多待,倒叫人有些意外。”
孟元德波瀾不驚,“倒并非是談朝事,閑話家常罷了。”
“哦?”裴翊眉峰微挑,“昭寧王素日里話少,竟能跟父皇說上許久?”
孟元德聽出他的打聽之意,說道:“也沒什么要緊的,皇上也是隨口閑聊幾句,提起了幾位皇子的資質,當屬昭寧……”
話還沒說完,他像是才反應過來般,猛地抬眼,慌忙補充道:“是奴才多嘴,殿下莫要放在心上……”
裴翊臉上的假笑頓時散了,猛地攥緊了袖口。
那沒說完的話,裴翊用腳趾頭也能猜到無非是說當屬昭寧王資質最佳,裴涇這些日子在朝臣面前出盡了風頭,襯得另外幾位皇子都像是草包。
父皇單獨留下裴涇談話,由不得他不多想。
風從角門灌進來,吹得裴翊渾身發涼。
裴翊心思轉得飛快,孟元德跟在父皇身邊淫浸了這么多年,什么話該說,什么話該爛在肚子里,比誰都清楚。
說漏嘴這樣的事,不可能在孟元德身上發生,定然是有意透露,提點自已,向自已示好。
裴翊轉身看向孟元德,“公公是父皇身邊最得力的人,圣心所向,公公最是清楚。公公是個實在人,本王也不繞彎子了,父皇若再提起昭寧王,還請公公務必給本王透個信。只要公公肯幫襯,將來本王若得償所愿,必不忘公公今日的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