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某個秋高氣爽的午后。
陽光褪去了盛夏的燥熱,變得懶洋洋的。
溫家老宅的花園里,大片的薔薇開得正盛,紅的、粉的、黃的,一簇簇,一團團,在微風中搖曳生姿。
葡萄架上掛滿了一串串紫紅色的果實,飽滿得仿佛一碰就要滴下蜜汁。
溫硯塵就坐在這片馥郁的花海中,穿著一件干凈的白襯衫,袖口隨意地挽到手肘,露出線條漂亮的一截小臂,他手里拿著一把精致的銅制水壺,正慢條斯理地給一株新栽的“路易十四”澆水。
那是一種顏色近乎于黑的墨紫色薔薇,花瓣層層疊疊,透著絲絨般的光澤。
微風徐徐,送來花與果的甜香。
一輛黑色的勞斯萊斯在不遠處停下,阿城從車上下來,腳步匆匆,卻在靠近花園時下意識地放緩了。
他走到溫硯塵身后,看著自家少主那溫柔而專注的側臉,喉嚨有些發干。
手里那份薄薄的請帖,此刻重如千斤。
“少主。”
阿城低下頭,聲音緊繃。
溫硯塵沒有回頭,依舊專注地看著水流滲入土壤,嘴角噙著一抹淺淡的笑意:“怎么了?”
“是……是楚家送來的。”阿城抿了抿唇,將那份燙金封口的紅色請帖遞了過去。
溫硯塵澆水的動作微微一頓。
花園里靜得只剩下風拂過花葉的沙沙聲。
過了幾秒,他放下水壺,用旁邊掛著的白色毛巾不緊不慢地擦了擦手,這才轉過身接過了那份請帖。
請帖的封口用火漆印著一枚精致的“c”與“f”交纏的徽章。
他修長的手指輕輕摩挲著那枚徽章,力道很輕。
“楚家六小姐楚綿與傅靳年,將于一個月后在月亮城堡舉辦婚宴。”阿城低聲補充道,他不敢去看溫硯塵的臉。
“聽說……”
“傅靳年為了這場婚禮,斥巨資在東海岸邊建造了一座城堡,宴請了京城乃至全球的名流。”
“是么。”
“是好事。”
溫硯塵輕聲說。
他用指尖挑開火漆,抽出了里面的內頁,目光落在了請帖上。
設計得很漂亮,是他熟悉的楚綿的風格。
簡約,卻在細節處透著巧思。
請帖的頂端是她和傅靳年的名字緊緊地挨在一起,字體飄逸而繾綣。
下面是婚宴的日期和地點。
而在請帖的最下方,是一張小小的合照。
照片上,傅靳年穿著一身黑色西裝,英俊挺拔,一貫冷硬的眉眼此刻被柔情浸染。
而被他擁在懷里的楚綿,穿著潔白的婚紗,笑得明媚而燦爛,那雙清冷的眸子里,盛滿了不加掩飾的幸福和愛意。
那是他從未見過的,只為另一個人綻放的笑容。
溫硯塵的指腹在那張小小的照片上,輕輕地、反復地撫摸著。
他專注地看著楚綿的臉,深邃的眸底是一種塵埃落定后的平靜。
他愛了她這么多年,用盡了偏執和瘋狂,試圖將她禁錮在自己的世界里。
可到頭來他才發現,她是一只羽翼豐滿的鷹,注定要翱翔于九天,而他那座華麗的牢籠,從來都困不住她。
也好。
她幸福就好。
“我知道了。”
他將請帖小心翼翼地合上,重新放回信封里,遞還給阿城:“替我準備一份厚禮送到楚家去。”
“少主,您……”
阿城看著他,欲又止。
“嗯?”溫硯塵挑了挑眉。
“您……真的要去參加婚禮嗎?”
溫硯塵笑了。
他站起身,重新拿起水壺,轉身繼續侍弄他那些寶貝薔薇,聲音輕得像一陣風。
“不去了。”
一個月后。
楚綿與傅靳年大婚當日。
整座京城都仿佛陷入了一場盛大的狂歡。
從市中心到郊外,主干道兩旁的燈柱上都掛滿了兩人甜蜜的婚紗照。
市中心最大的led巨幕上,二十四小時不間斷地滾動播放著他們從相識到相戀的剪影,引得無數路人駐足仰望,滿眼艷羨。
這場世紀婚禮,成了全城熱議的焦點。
而在這片喧囂與喜慶之外,京城國際機場,卻是一如既往的行色匆匆。
巨大的航站樓里,人來人往。
溫硯塵背著一個簡單的黑色登山包,穿著一身輕便的沖鋒衣,混在人群中,毫不起眼。
他站在出發大廳的巨型航班信息屏下,抬著頭,看的卻不是航班信息,而是屏幕一角正在插播的新聞。
新聞畫面里,正是今天婚禮的盛況。
鏡頭給到了新娘,楚綿挽著傅靳年的手臂,正對著鏡頭笑意盈盈。
她的美在今天達到了極致,耀眼得讓人不敢直視。
溫硯塵就那么靜靜地看著,看著屏幕里那個巧笑嫣然的女孩,那張因為失血而至今仍有些蒼白的臉上,緩緩露出一個釋然的笑容。
“前往北境b-317次航班的旅客請注意,您乘坐的航班現在開始登機,請攜帶好您的隨身物品,前往27號登機口。本次航班的目的地北境為戰火頻發地區,請旅客務必注意人身及財產安全,遵守當地法律法規……”
機場廣播里,甜美女聲用三種語循環播報著登機信息。
溫硯塵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屏幕上那張笑臉,隨即毅然轉身,挺直的背影沒有絲毫留戀,匯入了前往登機口的人流中。
過了安檢,他沒有回頭。
不遠處,阿城站在隔離區外,看著那個熟悉的背影一點點消失在通道的盡頭,眼眶無聲地紅了。
十個小時后。
飛機降落在北境機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