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悄悄抬眼，飛快地掠過宋朝陽的面龐，又迅速移開，只敢偷偷地用余光打量著她。

宋朝陽卻仿佛未曾察覺那短暫的尷尬。

她面上已恢復了慣有的沉靜，方才那快要貼面的親近，似乎未在她心中留下絲毫痕跡。

她轉眸看向紅鳶手中那鍋金黃透亮的蜂蠟，微微頷首。

“蜂蜜清香，紅蘭花氣濃，二者相合，方能馥郁而不失雅致。”

她語聲清淡，仿佛只是在陳述一個再尋常不過的事實。

隨即，宋朝陽利落地轉身，將石桌上那白瓷碟中研磨好的細膩花粉，悉數傾倒入紅鳶捧著的陶鍋之中。

嫣紅的粉末紛紛揚揚，融入金黃的蠟液。

“紅鳶，將案幾上那根干凈的木攪棒取來。”

紅鳶方才還沉浸在熬好蜂蠟的興奮中，此刻被小姐有條不紊的指揮著，也立刻收斂了跳脫。

她脆生生應了一聲，連忙放下陶鍋，轉身從不遠處的石案上取來一根打磨光滑的細木棍，雙手遞給宋朝陽。

宋朝陽接過木棍，一手扶穩陶鍋的邊緣，一手持著木棍，探入那混合了花粉與蜂蠟的液體之中。

她手腕用力，沉穩而快速地攪動起來。

隨著她的動作，鍋內金黃與嫣紅漸漸交融，顏色變得愈發濃稠深艷，一股甜膩與花香交織的奇異香氣，彌漫在整個雪居軒的小院之中。

這般攪和著實費力，更是需要十足的耐心。

約莫一盞茶的功夫，宋朝陽額角已滲出細密的薄汗，呼吸也微微有些急促起來。

她皓腕微酸，這才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將木棍擱在鍋沿，她順勢在旁邊的石凳上坐下，輕輕舒了一口氣。

“便這樣靜置著，大約一個時辰，就能凝固成形了。”

紅鳶見小姐停下，又見她鬢角微濕，連忙拿起石桌上的團扇，湊上前去為她輕輕扇著風。

她一雙眼睛亮晶晶地盯著那鍋色澤誘人的半成品，滿臉都是按捺不住的興奮。

“小姐，這就成了？看著比外面鋪子里賣的還要好看呢！這法子可真是簡單又快捷！這一鍋，能做出多少支口脂呀？”

宋朝陽感受著紅鳶送來的習習涼風，心中也頗有幾分成就感。

她目光落在陶鍋上，沉吟片刻。

“這般分量，我也是頭一回嘗試，究竟能得多少，尚不好說。”

她抬眸，視線轉向一直安靜立在一旁的徐少陵，語氣自然。

“紅鳶，先去將我先前備在暖閣妝臺上的那些，素瓷小圓盒都取出來。趁著少陵也在此處，待會兒一道幫手，將這些口脂分裝了。”

徐少陵一直默默注視著宋朝陽的一舉一動。

見她做任何事情都是井井有條，且這份耐心也是令他佩服。

而且她似是真的，將方才那點曖昧拋諸腦后，只一心撲在這口脂的制作上。

這讓他緊繃的心弦，在不知不覺中悄然松弛了幾分。

只是，當聽到宋朝陽點名讓他也幫忙分裝時，他心中又是一動。

這種不易掉色的口脂，可是京城沒有的，這等事情她竟也會讓自己來參與？

這份不設防的信任，讓他心頭涌上一股莫名的暖意，驅散了方才殘留的局促。

徐少陵抬起頭，迎上宋朝陽坦然的目光。

他原本有些紛亂的心緒，竟也奇異地平靜下來。

紅鳶見小姐鬢角微濕，竟是未假思索，直接將手中的團扇塞到了徐少陵的手里。

她語速飛快，帶著不容置疑的口氣。

“小姐剛剛累壞了，你來為她扇扇子，我要去拿小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