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趙紅英做好飯菜,忙著給知青們打飯時,一個黑乎乎的小身影鉆進了灶間……
待趙紅英分好一鍋粥和餅后,扭頭一看,差點兒嚇得她把自己砸到大鐵鍋里。
“喜寶?喜寶!!”趙紅英嚇得魂都要飛了,趕緊把鍋和勺往灶臺上一撂,轉身就要沖出去找人。
知青們一看這架勢,不對啊,他們還沒吃早飯呢,等下就要開工了,這是在干啥呢?
“你倒是分粥啊!我還沒有呢!”
“對啊,你這是消極怠工你知道嗎?我們可以跟大隊長投訴你的!”
“太過分了,哪兒有這樣為人民服務的?要是耽擱了我們上工,回頭叫大隊長扣你工分!快點兒啊,你要上哪兒去?”
“……”
無視餓慘了的知青們,趙紅英直接沖出了灶間,邊喊邊找人。這時,知青們也有些回過神來了,忙告訴她:“你孫女跟個小男孩跑了啊!就是那個小黑孩,長得跟蜂窩煤一樣黑……不對不對,你們這兒沒蜂窩煤,反正就是黑布隆冬的一個小孩!”
不用再形容了,趙紅英她懂了。
其實吧,喜寶真沒那么好騙,別看她軟軟乖乖的,可其實除了家里人外,極少跟外頭人的接觸,旁的不說,就連趙紅霞也是費了老大的勁兒,才勉強叫喜寶認了她。至于家里人,也不是人人可以帶走她的,像趙紅英當然是沒問題,其次應該就是張秀禾了,再然后大概就是……毛頭了。
趙紅英她明白了,然后就原地爆炸了。
偏偏,知青們還在那里嚷嚷:“快點分粥啊!我們還沒吃呢!”
“吃吃吃!吃個屁!”趙紅英扭頭就罵,“成天光吃不干活,比豬場里的豬還能耐!去啊,還待這兒干啥?去豬場吃,吃得圓咕隆咚的,回頭分了吃肉!”
撂下最后這句話,趙紅英轉身就走,她得趕緊把喜寶找回來,這可比喂這幫子知青來得重要多了。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
直到趙紅英走了都有兩三分鐘了,知青們才徒然間回過神來了,當下就憤怒的抗議起來。可罪魁禍首都跑了,他們還能咋樣?如果只是分粥分餅子倒是無所謂,關鍵是趙紅英才做了第一撥,他們每回都是分兩撥人吃的,那豈不是有一半人要餓肚子?
知青們都不傻,在短暫的憤怒之后,立馬就想到了等下會餓肚子,當即就沒命似的沖進了灶間,搶起了粥和餅子。
……
任憑趙紅英如何嚴防死守,毛頭還是帶出了喜寶。他提前讓兩個哥哥帶上裝備去了約好的地方,然后才去知青點領了喜寶過來匯合。這四人,毛頭是天不怕地不怕,喜寶屬于懵懵懂懂的跟著走,至于強子和大偉則是典型的傻大膽,拼著回頭被揍一頓,也要吃到肉!
人在身邊都能丟了,想要找回來何等得難啊!
趙紅英在隊上轉了一圈,都沒尋到人,反而看到了急急朝自己奔來的趙建設:“姑啊!你這又是干啥呢?”
“找喜寶呢!”趙紅英氣壞了,“毛頭這個小兔崽子,又把喜寶給騙走了!”
“咳咳……”趙建設聽了前頭半句話,還以為喜寶真丟了,剛要著急,又聽到了后面半句話,頓時被自己的口水給嗆到了,“小孩子一起玩還有錯?等等,這個回頭再說,你先告訴我知青點那頭咋了?他們怎么就莫名打起來了?還跟我說這都怨你,說你服務態度不好,說你罵他們,還不給他們做飯吃。”
其實吧,問一下只是例行的,還真別說,趙建設一聽知青的話,就覺得這事兒確實是他姑能干出來的。問題是,趙紅英這人做事是有理由的,她是會爆炸,可前提是有人先惹惱她。
果不其然……
“喜寶被毛頭騙走了,我還給那幫傻貨燒飯?正好,馬上就秋收了,他們也來了有倆月了,你就告訴他們,既然我做不好飯,那以后就不做了!”趙紅英惱火的擺了擺手,“不跟你廢話了,我得去找喜寶。”
趙建設目送他姑離開,再低頭一琢磨:“對啊,就這么辦!”
時隔倆月,知青點再度迎來了噩耗。
上一次,因為有個女知青投訴男女口糧不同,于是趙建設就讓他們男女一樣。當然,最后還是改了下,按勞動量來發,不過好日子的確是一去不復返了。
而這一回,刺激就更大了,不是說煮飯的服務態度不好嗎?趙建設沒說他們錯了,而是順勢將趙紅英調到了其他工種上,至于糧食,會分的,橫豎以前趙紅英也是隔三差五的去隊上領糧食,現在改一下,下工的時候去領當天晚飯和次日的早飯,然后該咋咋樣,隊上不管了!
知青們:…………
經過了這兩件事兒,知青們終于確定了一個事實,這幫鄉下人的腦子跟他們果然是不一樣的。可惜,世上沒有后悔藥,決定已經下了,就算再怎么抗議也沒轍兒了。尤其趙建設還搬出了即將秋收這件事兒,認為趙紅英說的沒錯,秋收才是大事,當然不能將人力浪費在這種不必要的事情上。知青們也有認真的跟他辯解過,意思說,大幾十號的知青點啊,少了煮飯婆子,他們就得自己動手,那不是浪費的時間更多嗎?
這么算也沒錯,畢竟這些人跟趙紅英不同,他們很多是連土灶都不會燒的。可趙建設不這么響啊,橫豎上工和下工時間是確定的,你說浪費時間?那也是浪費你們休息時間,再說了,誰還不是這么過來的?
商討無果,事情就這么定下來了。
比起知青點的鬧騰,趙建設更想知道老宋家發生了啥事兒。說起來,頭一天他也見過他姑,就是昨個兒吃完晚飯后,他姑拿了不少黃鱔給他爹,說是家里的孩子抓來的。
雖然這年頭講究一根草都是國家的,可事實上落實到小地方時,根本就沒有那么嚴的。像公家地里產出的糧食、豬場里的任務豬等等,這些是毋庸置疑的國家財產,還有河里的魚、山上的野豬之類的,也可以算入內,可像一草一木那么夸張就沒有了。
一般田間地里的野菜、蚯蚓,河溝里的黃鱔、小魚小蝦等等,就算社員們摘了撈了,大家也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如果是小孩子干的,那就更無所謂了。
所以,趙建設外平靜的收了黃鱔,叫他媳婦兒先養在木桶里,今個兒好好收拾收拾,中午就能吃上了。
結果黃鱔還沒吃上,這頭就鬧事了。
仔細回憶了一下,趙建設就想起昨個兒晚上看到他姑時,好像他姑一臉的菜色?不像是病了累了,倒像是他以往被氣了個半死的樣子。所以,他是不是可以認為,老宋家終于出了個大人物?
敢于向趙紅英發起挑戰的大人物啊!
有膽量!
有魄力!!
完成了別人做夢都不敢想的創舉!!!
趙建設那滿滿的好奇心,已經完全按耐不住了,隨口敷衍了知青們,他立馬去找老宋家的人。當然,最好的人選就是被他提拔成了干部的宋衛國了。
宋衛國真想噗通一聲給跪了。
昨晚睡覺前,他對毛頭千叮嚀萬囑咐,叫毛頭別再搞事了。雖然到最后毛頭都沒答應下來,可他以為,至少也能安生個三五天吧?事實證明,這完全是他想多了,別說三五天了,人家連半天都沒忍。趙紅英前腳帶著喜寶去了知青點,毛頭后腳就去截人了,居然還真就成功了。
“說說啊,到底咋了?”趙建設還在催促著,他都想好了,老宋家要是真出了這么能耐的人物,回頭他一定得先打好交道,最好就是能提前培養起來,將來好接他的班。
沒法子,他雖然自己也有兒女,可愣是沒瞧得上眼的。再說了,國家一直在發展,他還年輕,等再熬上個十來年的,保不準就能調到公社,甚至縣里去。到時候,第七生產隊咋辦?宋衛國屬于能辦事但是鎮不住場子的人,再說年紀也不行,等他老了,宋衛國比他更老!
在連番追問之下,宋衛國最終還是沒能保守住秘密,把毛頭給供了出來。
趙建設驚啊,他萬萬沒想到,老子慫成這樣,兒子居然那么能耐?
轉個身,他也去找毛頭了,可惜毛頭為了躲趙紅英,愣是把幾個人藏得嚴嚴實實的,叫趙建設白忙活一場。
不過,到了中午時分,毛頭一行人還是回了家,哪怕知道等待他們的將是狂風驟雨,幾個人依然高興得很。
今天他們既沒去田里挖蚯蚓,也沒去河溝撈黃鱔,而是跑到了山上去摘野果子掏鳥蛋。擱在平時,強子和大偉真沒少干這些事兒,毛頭反而好點,他的主要陣地在隊上,極少跑出大隊范圍外。可強子和大偉就不同了,他們天天往公社小學跑,對于附近這一帶別提有多熟悉了。甚至為了避免被趙紅英找到,愣是繞了一個圈,跑到了相對有些遠的第六生產隊緊挨著的山頭去了。
兩背簍野果子,足有十七八斤,強子和大偉各背了一半。一背簍的鳥蛋,差不多有二十來個,當然鳥蛋本身就小,份量也不算重,都叫毛頭背著呢,為了防止鳥蛋破損,他還往簍子底下襯了不少的枯枝爛葉。
至于喜寶,采了好多五顏六色的野花,兩只手拿得滿滿的,高興地幾乎要飛起來。
一回家,喜寶先跑到了張秀禾跟前:“媽!給你小花花。”
張秀禾僵硬著身子拿過兩朵花,強打起精神哄她:“喜寶乖,去找麗麗她們玩。”
喜寶點了點頭:“好,我把花花給姐姐去。”
趙紅英從頭到尾就站在堂屋門口,居高臨下的看著這幫小孩崽子。等喜寶過來時,她倒是露了個笑:“去玩吧,小姑娘就該待在一道兒。”
等喜寶走了,她才眼帶殺氣的看向仨孫子,看得強子和大偉連連往后退。
毛頭卻不怕她:“奶,我今天摘了好多野果子回來,還有鳥蛋,回頭叫我媽給咱們炒蛋吃。果子都是很甜很甜的,肉吃多了,吃點兒果子正好解膩!”
且不提這話說得是否有理,光是毛頭那副理直氣壯的模樣,就足以把原本就氣得要命的趙紅英徹底引爆了。
在又一次狠噴之后,趙紅英毅然決定換個方式。她把喜寶叫到屋里,進行了一番思想教育。主題就是,別跟毛頭走。這倒是沒啥問題,喜寶跟奶奶好,奶奶說的話當然要聽。然而,不要忘了,喜寶只是一個四歲的小姑娘。
前頭答應得好好的,可才沒一會兒,毛頭乘人不備,就哎喲哎喲的過來了:“喜寶你扶我一把,哎喲哎喲……”
等趙紅英忙完手上的活兒一瞧。
——喜寶又雙叒叕不見了。
一個不讓走,一個偏要走,也不知道毛頭用了什么法子,每次都能把喜寶騙到一邊去,騙著騙著牽起手就跑。
趙紅英舍不得說喜寶,只能耐著性子哄著。可惜結果還是一樣的,她就沒搞懂,毛頭到底是咋把人哄走的?能耐了他!!
“宋衛國!!!!!!!!”
舍不得說喜寶,又拿毛頭沒轍兒,不得已,趙紅英只能退而求其次,懟上了蠢兒子宋衛國。不然還能咋辦呢?總不能把氣一直憋在心里吧?
宋衛國是無辜的,可他又不能這么辯解。再說了,每回毛頭拿回家的好吃的,他都有份吃。既然想吃肉,總歸是得付出些代價的,這個代價就是頂住親媽的火力。毛頭還安慰他,說奶奶光會罵從不打人,怕啥啊?道理是沒錯,他也都懂,可架不住心里一陣陣發憷、犯慫。
漸漸的,毛頭的名號在隊里傳開了,具體是什么情況社員們都不知道了,只知道老宋家出了個大人物,居然敢跟趙紅英對著干,屢教屢犯、屢犯屢教、死不悔改。
這還不算,毛頭非但戰意熊熊,他還特地找上了他媽。
“媽!你給我做件新衣服啊!”
有那么一瞬間,張秀禾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是啥意思?毛頭終于知道美丑了?那可不得了了,這孩子雖然沒有越長大越丑,可是吧,他還是跟小時候長得一樣丑。如果認識到了美丑,會不會給他帶來什么壓力呢?最最重要的是,家里沒人跟他長得一樣丑。
“做啥新衣服,你這個不是挺合身的嗎?”張秀禾嘴上是這么說的,兩眼珠子卻是一眨不眨的盯著毛頭看,想看看他是不是真跟自己想的那樣,終于聰明到會區別美丑了。
然而,她想太多了。
“咋合身了?這個衣服太小了!”毛頭插著腰義正辭的抗議道,“你再給我做一件大的麻布袋子,要大,特別大!”
張秀禾好半天都沒開口,她覺得她應該是猜到了真相。
到底是親兒子,好不容易提了這么個要求,張秀禾倒是沒有拒絕,轉身去屋里翻了翻,尋到了一條舊褥子,拆下了面子簡單剪裁后,拿針縫了縫,連鎖邊都懶了,只花了不到半個小時,新的麻布袋子就做好了。
毛頭換上了新衣服,高興的在院子里直打轉,卻不知他媽把他的舊衣服收拾了下,敲開了袁弟來那屋的門。
“你上回不是跟我要毛頭的舊衣服嗎?他現在穿不著了,給你。”張秀禾外大氣的把衣服往袁弟來手里一塞,轉身走了。
袁弟來一臉懵逼的拿著毛頭的舊麻布袋子,愣是久久無法出聲。
被毛頭穿了四年的麻布袋子,不單早已看不出上頭的本色了,還帶著一股子難以喻的古怪氣味。這也難怪,穿了那么久,就連冬天也套在外頭,這衣服的經歷也是不同尋常。尤其之前還被毛頭用來裝過蚯蚓……
不能再想下去了,袁弟來木著臉把衣服拿進了屋里,努力說服自己,起碼這是毛頭穿過的,跟小丫頭片子穿過的舊衣服是不同的。
確是不同。
可憐毛頭高興的顯擺了一圈,等第二天出門時,他到處找他的舊衣服,可惜愣是沒找到,氣得他哇哇大叫:“媽!咱們家遭賊了,我的舊衣服不見了!!”
“叫啥叫!”張秀禾不耐煩的說,“我拿給臭蛋穿了,你不是說你穿不上了嗎?有新的了還惦記舊的?你這孩子咋那么小氣呢?邊兒玩去,別礙事兒!”
毛頭氣運丹田:“那是我的!”他的多功能麻布袋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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