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3章
兒子太能耐了怎么辦？
不不,比起這個,宋衛國更想問問親媽太兇殘該咋辦？
如果撇開宋衛國本人不提，單看趙紅英和毛頭的話，那絕對是親祖孫倆。這會兒,趙紅英插著腰站在院子里,殺氣騰騰，而她對面的毛頭,雖然形象差了點兒,一身臟的立在盛滿了水的大木盆里，可那話要咋說呢？哪怕身高不足一米，然而他的氣勢卻有三米八,雙手叉腰怒目而視，一副舍我其誰的兇悍模樣。
趙紅英快要被氣死了,她活了大半輩子,懟天懟地懟空氣，就連當初鬼子進村，她照樣舉著柴刀追殺出去十里路,完全沒料到居然還能棋逢敵手。
——最關鍵的是,眼前這個是她親孫子，今年剛四歲。
盛怒之下，宋衛國回來了,還鬧出了不小的響聲驚動了趙紅英,她一個擰身,氣勢洶洶的懟道：“宋衛國！管管你兒子！！你說這是不是你教的！！！”
宋衛國剛起身又趴下,瑟瑟發抖的樣子真的是聽者傷心見者落淚，別說懟回去了，他連解釋的勇氣都沒有。這一刻，他真希望老天爺能多給自己一些勇氣，好叫他開口問問親媽：您覺得我有這個能耐教兒子嗎？
然而，最悲哀的是，他連發問的勇氣都沒有。
“好啊！你長大了翅膀硬了，連親媽的話都不聽了？我今天就好好教訓你，叫你知道什么是孝道！”趙紅英才不管宋衛國心里是咋想的，橫豎她現在就是要找個人出出氣。毛頭太小了，四歲的小豆丁啊，一來趙紅英覺得他不可能沒人教唆干出這事兒來，二來也是真的怕打壞了他。
至于宋衛國，當下一個鯉魚打挺跳了起來，宋衛國麻溜的跑了。
跑了……
別說正在擼袖子打算親自上陣揍兒子的趙紅英了，院子里其他人也跟著傻眼了，尤其是毛頭。他怎么都沒想到親爹會是這么個熊樣，明明奶奶從來都是雷聲大雨點小的，看她吼了那么多回，哪次真的動過手？結果，他爸居然就這樣頭也不回的跑了。
瞧瞧這動作熟練的，估計以前一定沒少練習。
隨著宋衛國選擇了開溜，空氣一度有些凝結。
幸好，就在這個時候，灶間的門開了，已經洗白白的喜寶換上了干凈的衣褲鞋襪，被張秀禾抱了出來。看到院子里的情形，張秀禾也有些懵，直覺告訴她，最好不要摻合這事兒比較好，當下她就把喜寶放到了地上，低聲嘟囔了一句：“我去收拾灶間。”
是得收拾一下，而且這會兒時間也不算早了，她還得生火做飯呢。對了，可以燒一盆黃鱔，雖說這玩意兒養得好了能活好幾天，可抓都抓了，當然要趁新鮮吃了。
張秀禾直接閃人了，王萍也快速的躲進了灶間。宋衛和宋衛民心下暗叫不妙，還沒等他們想好該怎么緩和氣氛，就看到喜寶高高興興的跑到毛頭身邊，仰著臉問：“哥哥，你咋還沒洗完呀？”
毛頭本來正對著趙紅英兇呢，聽了喜寶這話，立馬笑嘻嘻的湊過來：“今天好玩不？明天哥哥還帶你去啊，咱們玩別的。”
“好呀！”喜寶立馬點頭答應了。
趙紅英：…………
再華麗的語都無法描述出趙紅英此時此刻崩潰的心情，偏偏，她沒法對喜寶兇起來。憋了半天，她還是選擇怒噴毛拖：“家里啥吃的喝的沒有？你這樣喜寶干啥？”
“沒有肉啊！”毛頭理所當然的回道，還扭頭去問喜寶，“你想不想吃肉？”
“想。”
聽到毛頭前面那話時，毫不夸張的說，趙紅英心跳都漏了一拍，幸好喜寶只回答了一個字。可等緩過氣來了，她立馬又怒上了：“想吃肉對吧？好啊，你等著！”
不就是想吃肉嗎？趙紅英就不信自己收拾不了這個小混蛋，怒氣沖沖的離開了院子，臨走時還不忘撈了個簍子。等去外頭轉了一圈，她回來時就從簍子里拎出了一只野雞，直接抓著野雞翅膀放到毛頭眼前：“給你！吃啊！讓你吃個夠！記住，明天不準帶喜寶出去。吃啊！！”
彼時，毛頭已經收拾干凈了，當然他所謂的收拾干凈跟喜寶顯然是不同的。他原本就長得烏漆嘛黑的，就算洗得再干凈，總給人一種好幾年不洗澡的感覺，加上衣服又是舊仆仆的，怎么收拾都是一副小臟孩的樣子。
不過，好歹跟先前剛回家時還是有很大區別的。
毛頭正在跟他媽說話呢，他覺得甭管怎么說都要哄好喜寶，不然往后上哪兒吃肉去呢？所以，他千叮嚀萬囑咐，叫他媽一定要好好侍弄那盤黃鱔，別心疼油，多倒點兒油和醬料，舊的不去新的不來，關鍵是要讓喜寶吃得好。
張秀禾最初還是挺耐心的，等聽多了她就煩了，拎起這小破孩子就往灶間外頭丟，轉身還把灶間的門給帶上了，結果毛頭居然趴在門上繼續往里頭吼。
就在這時，趙紅英回來了，舉著一只野雞直接往毛頭眼前懟。
最初，毛頭還真沒反應過來，等他一回神，張口就來：“雞？這么好逮咋先前沒見你去逮野雞呢？奶，是不是傻啊？”
剛以為自己翻了一盤的趙紅英，聽了這話好懸沒給直接氣暈過去，甩手就把雞丟在了毛頭腳下：“不是你說要吃肉嗎？吃啊！就叫你一個人吃，行了吧？”
毛頭心疼的蹲下來檢查了野雞：“干啥呢干啥呢？今天吃黃鱔，這雞多瘦啊，我給拿屋后雞窩里養養，養肥點兒再殺了吃。”
他們這兒雖然每年都會檢查各家各戶的家禽數量，卻不是每天檢查的。正常情況下，都是一年檢查兩到三次，中間要是偷摸著養了，只要沒被抓到也沒啥。甚至被抓到了，多半也是賠著笑臉趕緊殺掉。說白了，畢竟是偏僻的鄉下地頭，嚴程度跟那些大城市是絕對比不得的。
無視了趙紅英的黑臉，毛頭就這樣把受傷的野雞給弄到屋后雞窩里去了，還特地舀了一盆蚯蚓出來。
想了想，他索性把早上挖來的那半桶蚯蚓全倒在了自家屋后，橫豎蚯蚓自個兒會找食，再說了，真要是全囤在木桶里，這么熱的天氣，捱不過兩天就都死光發臭了。事實上，就這會兒都算晚了，半桶蚯蚓倒下去，有好多都已經死了，剩下的倒是掙扎著鉆地了。不過，就算是死了沒啥，母雞們還是很開心的，東一口西一口，沒多久就吃撐了。
吃撐了……
不止是人會吃撐，雞也會！！
可憐的母雞們，這年頭食物短缺，就算是像老宋家這種不缺吃食的人家，那也是很愛惜糧食的。旁的不說，一日三餐基本上都是干干凈凈的，極少會有剩飯剩菜。既然沒有剩下的，那就只能另外想辦法喂雞了，幸好家里有個毛頭，老喜歡四處亂竄的挖蟲子找菜葉子，倒是每回都能叫雞吃了個六七分飽。
然而，今天顯然是個例外。
從來沒有敞開肚子吃過的母雞們，頭一回知道了什么叫做吃飽，當然也頭一回把自個兒給吃撐了。
那頭灶間里，張秀禾做好了飯菜后，叫王萍給端堂屋去，自個兒則到屋后來叫兒子吃飯去。可她萬萬沒想到，居然會看到這么恐懼的一幕。
滿地的蚯蚓啊，那些生命力強悍的倒是已經鉆地了，有些半死不活的，還在費勁兒的扭來扭曲，當然留下的更多還是死透了的。
老宋家的屋后小院并不大，而且還被幾棵歪脖子樹占去了大半地方，剩下的搭了個雞窩又搭了個狗窩。這會兒，母雞們包括剛來的那只翅膀傷了的野雞，都已經吃了個肚皮滾圓，整個雞都不好了，橫七豎八的躺倒在屋后地上，時不時的抬起頭伸長脖子，啄一口蚯蚓，費勁兒的咽下去。
就這樣，毛頭還在旁邊勸：“吃啊，你們吃啊，你們咋就不吃了呢？多好的蚯蚓啊，今晚不吃，明天可真要臭了。唉，我咋給忘了呢，早知道中午就該放出來的，多可惜啊！你們倒是再吃兩口呢……”
雞們是啥感覺，張秀禾不知道，可她這會兒真的是快暈了。
夕陽西下，當晚霞鋪滿大半個天空時，落到老宋家屋后卻變成了如此糟心的一幕，張秀禾先是連連后退了好幾步，捂著心口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再一看，她的好兒子啊，已經忍不住去抓了一條死透了的蚯蚓，送到了雞的嘴邊，嘴里還嘟囔著：“吃啊，你倒是吃啊！”
它不吃你是不是還打算把它的嘴撬開來塞啊？！
張秀禾顧不得頭皮發麻，一個箭步沖上來，拎起毛頭就往前頭走去。就在她快要離開屋后時，往旁邊瞄了一眼，卻見狗子小黃已經整個身子都縮成了一團，盡可能的往狗窩角落里擠，嘴里還發出了嗚嗚的聲音，一副被嚇破了膽子的模樣。
“你可真行啊！！”張秀禾憤怒的將毛頭從屋后強行拎到了前院，“人家都說狗膽包天，我看你的膽子比狗大多了！！”
她也是氣急了口不擇，可沒想到毛頭還自豪的一揚頭：“那是！”
是你個頭！
要不是堂屋里的飯香味已經飄了出來，張秀禾真想擼袖子抽這不省心的孩子一頓：“趕緊去洗手吃飯！”說到這里，她的腦海里不由的浮現了剛才那一幕，頓時打了個寒顫，又怒道，“洗干凈點！”
毛頭終于老實了一回，洗了手奔進了堂屋，正要撲到飯桌上呢，突然就看到趙紅英正伸長了筷子去挾那黃鱔肉，他當即一聲大吼：“停！”怔住了全家人后，他又橫著眼睛看他奶，“你不是罵我瞎折騰嗎？那你吃啥？你別吃啊！！”
跟他前后腳走進堂屋的張秀禾一個腿軟，好懸沒坐到地上去。比她更慘的是宋衛國，他好不容易才穩了穩心神，還特地等著跟老爹一道兒回來，甚至之后都縮在堂屋角落里，屁都不敢放一個，本以為事情終于過去了，結果他兒子又給他來了一下。
“宋衛國！！”趙紅英果然大怒，當然也完全沒有出乎宋衛國的意料，再度懟上了兒子。
宋衛國哭喪著臉看向親媽：“不不、不是我教的啊！”又沖著毛頭瞪眼，“你給我閉嘴。”
“憑啥閉嘴？罵了我還要吃我的！”毛頭不甘示弱的瞪回去，“吃就吃吧，我也沒那么小氣，那你說！”看著趙紅英，“明個兒還叫不叫我帶喜寶出去了？”
“不準帶！”趙紅英才不會改變自己原先的想法，懟了孫子一句后，就開始罵宋衛國，“你說這不是你教的？好，我相信，你那么慫也教不成這么能耐的兒子來。可你咋沒把他生得跟你一樣傻呢？你倒是生個傻子啊，別生個麻煩精！”
“爸你怕奶干啥？你看看奶罵了你多少次，她打過你一次沒有？怕個啥！”毛頭也瞪著宋衛國，“你還想不想天天吃肉了？聽我的，就能天天吃上肉了！”
“吃個屁！”趙紅英這下是真的忍不住了，也不管自家傻兒子了，起身就去逮毛頭，“你看我會不會打你！”
毛頭一驚，立馬撒腿就跑。
一個跑，一個追，偏偏老宋家堂屋還挺大的，兩人愣是跑了堂屋兩三圈，一個沒跑掉，當然另一個也沒追到。不過，如果繼續下去，那絕對是趙紅英贏了的，畢竟毛頭太小了。
然而，毛頭很快就發現了自己的劣勢，在又跑了小半圈后，他一把抱住了喜寶：“停下！”
喜寶被毛頭抱了個滿懷，看看這個瞅瞅那個，一時間小臉上滿滿都是茫然。
趙紅英被氣了個倒仰：“你放開喜寶！”
“喜寶是我妹妹！”毛頭才不怕，他現在有人質在手，“喜寶，我跟你說……”
“停停停！閉嘴，吃飯！”趙紅英生怕他說出什么驚人的論，當然她更怕喜寶被哄住后，再來那么一大串“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的，真要是這樣的，恐怕真的是老天爺才知道接下來發生啥事兒了。不得已，她只能認慫
認！慫！
真沒想到啊，她趙紅英能耐了大半輩子，居然還有一天不得不選擇認慫。
比趙紅英本人更想不到的，是在場的所有人。多稀罕不是，居然還能聽到老太太認慫，而且還是沖著毛頭這小孩崽子。這一刻，所有人都是恍恍惚惚的，好在桌子正中間那盆紅燒鱔段香味太濃烈了，很快，大家伙兒就都被吸引過去了，等好吃的進了嘴，誰還管慫不慫的？
先吃再說，大不了吃完再認慫！
一時間，熱熱鬧鬧的老宋家終于又恢復了安靜，所有人都忙著往嘴里送筷子，好吃，真香啊……
等吃飽喝足后，按說是該找人算賬了，關鍵是張秀禾煮了太多，大家伙兒又都不忍心浪費，各個都吃撐了。
吃撐了是啥樣兒的？瞅瞅老宋家屋后那幾只快被自己撐死了的肥雞就知道了，撐啊，起不來啊，走不動啊，連開口說話都怕把好吃的噴出來。
不約而同的，宋家人都閉上了嘴，扶著桌子起來，又扶著墻出去，爭取多走動走動，好盡快消食去睡覺。
這期間，王萍還提了一嘴，說給隔壁二叔二嬸家送了半盆黃鱔去，還問要不要給趙家拿去。
趙紅英覺得，她的確應該出去走動走動，最關鍵的是，她怕留在家里被毛頭那個小孩崽子氣出毛病來。當然，這還不是最嚴重的，最怕就是毛頭又搞事，哄了喜寶說出什么可怕的話來。
當下，她拿走了王萍已經準備好的黃鱔，扶著腰出了門。
等趙紅英一離開，宋衛國立馬活過來了：“毛頭你給我過來！”
毛頭還真就過來了，邁著大步子搖頭晃腦的走了過來：“干啥！”
宋衛國一噎，抬起手就想拍他：“你給我記著，以后你奶說啥你就聽著，不準頂嘴。不然，老子揍你！”
毛頭才不聽他的，小黑臉上滿滿都是鄙夷：“爸你也就這能耐，奶罵得再兇也沒見她把人給剁了啊！就這樣，你就被嚇住了？你咋那么慫呢？”
說完，不等宋衛國開口，他就一溜煙兒跑了，直接跑到喜寶跟前，在她耳邊說起了悄悄話，安排好了明天的事兒。
……
再多的威脅也改變不了毛頭的想法，他就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一樣，誰都說服不了他。
沒奈何，趙紅英只能采取最笨的方式，把喜寶拘在自個兒身邊。
這倒是容易，喜寶晚上本來就是同她一起睡的，早上起身后，趙紅英給她收拾好，抱著她出去洗臉吃早飯。等所有事兒都完了，再抱著人去知青點那頭。
從頭到尾，喜寶都是乖乖的任奶奶折騰，一點兒反抗意識都沒有。趙紅英越瞧越歡喜，順便在心里給毛頭蓋了個麻煩精的戳。瞧瞧，喜寶多乖啊，就是毛頭在搞事！！
本以為這樣一來就高枕無憂了，趙紅英萬萬沒有想到，毛頭比她想象的能耐多了。
等去了知青點，趙紅英忙著生火做飯，喜寶就坐在她身邊。因為剛起床不久，喜寶還有些迷迷瞪瞪的，坐在小板凳上，腦袋一點一點的，一副沒睡醒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