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上面都是...有人被關進去后,挨打挨怕了,就簽了字...”
鄭儀接過名單,上面歪歪扭扭記錄著二十多個名字,后面標注著“拘留”“判刑”“取保”等字樣。
一個叫王德發的名字后面,赫然寫著“審訊時猝死”。
“這個王德發?”
鄭儀指著名字,喉嚨發緊。
老人突然壓低聲音,神經質地看向窗外:
“老王被帶走后,再回來就是骨灰盒...派出所說是心臟病突發...”
趙波臉色鐵青,快速拍了照片傳給省紀委的同事。
鄭儀和趙波離開陳志強的五金店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車開出臨山縣,趙波撥通了省紀委熟人的電話,低聲交代了幾句。掛斷后,他看了一眼副駕的鄭儀:
“接下來去哪?”
鄭儀翻看著手機里剛收到的地址,龍灣新區工地外圍的一個工人聚居區。
“去會會那些拿不到工錢的工人。”
龍灣新區外三公里,一片低矮的棚戶區擠在尚未拆遷的老舊工廠旁。
這里沒有路燈,只有幾盞昏暗的燈泡掛在電線桿上。
空氣中混雜著飯菜、汗水和劣質香煙的氣味。
幾個穿著沾滿水泥灰工裝的漢子圍坐在露天的小桌旁,正在就著花生米喝酒。看到陌生人靠近,他們的眼神立刻警惕起來。
“哥們,打聽個事。”
趙波走近,掏出煙散了一圈。
“聽說這邊有不少工人在龍灣工地干活?”
幾個工人互相看了看,沒人接話。
其中一個身材壯實的光頭男人抬了抬下巴:
“你們是哪的?”
鄭儀掏出工作證,壓低聲音:
“省里來的,聽說這邊有拖欠工資的事。”
幾個工人瞬間變了臉色。
“省里的?”
光頭猛地站起來,又立刻被同伴拉回去。
他環顧四周,壓低聲音:
“走,換個地方說。”
五分鐘后,鄭儀和趙波被帶進一間不足十平米的板房。
房間里擠著六七個工人,有人坐在床沿,有人蹲在地上。
桌上擺著幾份皺巴巴的欠條和醫院診斷書。
光頭叫老周,是工頭。
他掏出一個塑料袋,里面裝著一疊工資單和勞務合同:
“我們去年干的b區3號地塊,工程都驗收半年了,工錢才發了一半!”
鄭儀翻看著合同,簽約方是“星耀建設第三分包公司”,但公章模糊不清,合同條款對工人極為不利。
“找他們要過嗎?”
趙波問。
“怎么沒要?”
一個瘦小的年輕工人激動地插話。
“我們去項目部鬧,保安直接打人!我老鄉的腿都被打斷了!”
他從床頭摸出一張x光片:
“你們看!骨頭都碎了,醫藥費一分不給!”
老周苦笑:
“找勞動局?勞動局讓我們走法律程序。找法院?律師看了合同直搖頭,說告不贏。”
鄭儀沉默地翻看著他們提供的材料,工資欠條、醫院診斷書、報警回執,甚至還有一段手機拍攝的工人被打的視頻。
畫面搖晃,但能清晰看到七八個穿制服的保安用甩棍毆打工人,慘叫聲和喝罵聲混成一片。
“這不是第一次了。”
老周咬著牙。
“前年c區有個塔吊司機摔下來,脊椎斷了,包工頭直接消失,家屬連人都找不到!”
趙波快速拍下所有證據,低聲問:
“你們敢作證嗎?”
房間里瞬間安靜下來。
幾個工人互相看了看,最終老周深吸一口氣:
“要是真能討個公道...我們豁出去了!
晚上九點半,鄭儀和趙波回到車上。
趙波啟動車子,沉默地駛離這片棚戶區。
鄭儀低頭翻看今天收集的材料:強拆、欠薪、暴力打壓、司法不作為......
“所有問題都指向同一條鏈子。”
他合上文件夾。
“從征地、建設到用工,全部由星耀一手操控,而地方部門默契地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趙波冷笑:
“因為‘大局'嘛,不能耽誤龍灣新區的建設進度。”
鄭儀靠在座椅上,望向窗外燈火通明的龍灣新區。
那些璀璨的霓虹,那些高聳的塔吊,那些正在崛起的摩天大樓,它們的背后,是無數被碾碎的普通人。
而這些,在李天為的“發展大局”里,只是可以忽略的“代價”。
“明天。”
鄭儀緩緩開口。
“把這些證據整理好,交給羅老。”
趙波點點頭:
“就看省里,怎么落這顆子了。”
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