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的煙火氣混著春末的潮濕,嗡嗡地響。
鄭儀端著一葷一素一碗米飯,找了個靠窗的角落坐下。
沒一會兒,對面椅子被拉開,羅文斌教授也端著盤子坐了下來,盤子里清清爽爽的幾樣素菜。
“小鄭,坐這兒清凈。”
羅教授笑著,放下碗筷。
“剛散會,吵得腦仁疼。”
“羅老。”
鄭儀連忙打招呼。
自從那次縣域發展的研討會后,羅教授對他明顯親近了不少,在研究室碰見,總要聊幾句。
兩人安靜地吃了幾口。
羅教授夾了根青菜,看似隨意地問:
“上次你講縣域那三個‘死結’,確實一針見血。不過,往下深挖,這‘千根線穿一根針’,根子是不是也得往上面找找?”
鄭儀咽下嘴里的飯,點點頭:
“羅老看得深。根子往上扎,市級這關,現在就是個不好過的卡子。”
“哦?”
羅教授來了興趣,放下筷子。
“具體說說?”
鄭儀組織了一下語,力求說得明白:
“打個比方吧。省里是好比大腦,想的是大方向、好政策;縣里呢,好比手腳,負責最后落到地上,真正干活。”
他頓了頓:
“那中間這市級單位呢?它不像省里站得高看得遠,也不像縣里直接摸爬滾打在第一線。它卡在中間,位置很…尷尬。”
“尷尬在哪?”
羅教授追問。
“尷尬就尷尬在,它很多時候,眼睛主要是往上看,盯著省里。”
“省里下來的任務,到了市里,層層加碼,變成更硬的指標往下壓;省里撥的錢,到了市里,要么截留一部分留在市本級搞大項目、搞面子工程,要么就是一層層審批流程,拖得縣里黃花菜都涼了。”
羅教授若有所思:
“也就是說,對上負責多,對下服務少?”
“對!”
鄭儀找到了共鳴點。
“基層,就是縣里、鄉鎮、村里的干部和老百姓,他們最需要市里什么?是希望市里能幫著扛點壓力、解決點實際困難、協調點他們辦不了的事!”
“比如?”
“比如,縣里想修一條通往隔壁縣的路,方便兩邊老百姓趕集、運輸農產品。這本是好事吧?但路跨了界,就得市里出面協調兩個縣,甚至可能還要跟交通廳溝通項目。這事兒放在縣里,光開協調會就能拖半年,最后可能不了了之。縣里干著急,盼著市里這位‘老大哥’能出來牽頭主持公道。可市里呢?它可能覺得這是小事,比不上省里關注的gdp大項目,管了也沒啥大政績,還可能得罪兩邊縣的領導,惹麻煩。所以干脆裝看不見,讓縣里自己想辦法解決。”
“還有呢?”
羅教授聽得認真。
鄭儀繼續舉例。
“再比如,省里最近搞環保風暴,要求嚴格得很。一個偏遠鄉鎮的小養殖場,有點污染,按規定可能要關停。但那是幾十戶農民吃飯的家伙。鄉鎮領導夾在中間很難辦。他們多希望市里的環保局、農業局能下來,不是光檢查罰款,而是能幫著看看,有沒有技術升級改造的路子?或者引導產業轉型,給農民找條新活路?可市里的部門下來是下來了,往往是帶著督察組來的,查完問題,限期整改或者關停,拍個照片就走。至于后面的生計?那是你縣里、你鎮上的事。上面要的是整治完成率、關停數,這好看!”
“這就是只‘對上負責’,沒真正‘對下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