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仙,人仙……”
鐘聲回蕩全城,五龍生行于人潮之中,耳畔是五樂齊奏,眼前是各種各樣的旗幟飛揚。
八千西北禁軍的擁簇之下,王輦緩行而過。
道城內外,人潮涌動,諸多禁軍分列兩側,山呼海嘯之音蓋過了禮樂之聲。
入駐統合西北已近十年,楊獄于西北道的聲望,已遠遠超邁曾經的張玄一。
縱然西北道不興跪拜禮數,所過之處,高呼千歲而跪之人,仍是比比皆是。
這是人間極貴。
王者一怒,流血漂櫓,遑論這位,隱隱已是當世武道第一人了。
只是……
“李闖的背后,到底是誰?只怕不止那老妖婆一人,她的武學造詣絕無這般高……”
五龍生的心頭有著忌憚。
那一冊秘籍并不詳盡,可寥寥數語,卻牽動了他的心神。
道果四步止步儀式之前,他是當世極少的幾位純粹武圣,精通諸般武學,對于那冊子之上的東西,自然有著自己的認知。
寫書那本‘人仙之基’之人,武道造詣遠遠勝過了自己,或許,已不下張玄霸。
但……
“躲在暗處的鬼祟之輩,縱然武道造詣不差,又怎可能為我輩開道?”
五龍生駐足于一巷口,于此處,正見得緩行之王輦。
車輦之前,吳長白持戟縱馬,為王輦開道,各類旗幟繚繞間,楊獄身著冠冕,腰佩長刀,正襟危坐。
自秦至明,各類禮儀都有著極為繁復的規程,服飾冠冕配飾都有著極為嚴苛的要求。
相比于他曾見過的稱王大典,這已可謂十分寒酸節儉了。
“他的傷勢,這般嚴重嗎?”
遙遙看了一眼,五龍生心頭就不禁一沉。
冕旒之下,那位的臉色蒼白無血色,仍是氣血兩虧,命不久矣的模樣。
親歷了定陽城一戰,眼前這位的厲害他如何不知,可這樣的傷勢……
“身中三千年功力的舍身印卻仍未死,此人,真真驚天動地……”
無聲無息,五龍生身側又多了一人。
面色如鐵,身材干瘦,正是錦繡榜上與之齊名的程一元。
“那些人,也聯絡你了。”
雖是問,語氣卻是篤定,五龍生看著程一元,這位與他一般,皆是純粹的武圣。
那些人找上自己,就定然會找上程一元。
“筑基六關,人仙之基啊!程某幾乎就答應了下來……”
程一元嘆氣,聲音中有些波瀾。
不必十都,有道可循,武圣之后,幾無任何可學之人,可學之武功。
陡見那本‘人仙之基’,他心中季動,著實非尋常人可以想象。
“為何不答應?”
五龍生又問。
他與程一元相交多年,自知曉他這位好友的脾性,其嗜武成癡,定陽城,他可是不請自去。
不止定陽城,當世強人,幾乎沒有程一元不曾交過手的。
屢敗屢戰……
“人不對。”
程一元神色平靜:
“若那人仙之基,是張玄霸所留,那程某定當齋戒沐浴,靜心七日以迎……”
“可惜,不是……”
武圣,乃武道之極限。
人仙之路,更是他們唯一可行之路。
若那人仙之基真實不虛,不要說今日之楊獄,縱然是再戰憐生老母,兩人也不懼不退。
可惜,他們信不過。
若古往今來,真有誰人涉足人仙,能為武道開路,他們只相信是張玄霸。
其余任何人,他們,都不會信。
“不過,咱們不答應,其他人卻未必了。之前,我很是見到幾位‘老朋友’……
也難怪他們還敢起其他心思,畢竟,這位的狀態,著實太差、太差了……”
五龍生心中嘆氣。
定陽城一戰,石破天驚,他直至如今,午夜夢回仍會驚醒。
眼前這位,更是一戰登頂,隱隱有著取代慕清流成為當世第一人的跡象。
而這,也將迎來劇烈的反撲。
沒有人愿意世上再有一尊西府趙王,尤其是,這位年歲不過三十余。
這代表著,若他渡過此次舍身印之劫,天變之前后,所有人都要仰其鼻息。
這對于有些人來說,是無法接受的。
更重要的是,這位的傷勢已經惡化到了一個一眼就可看出來的程度……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天下第一這名頭,著實太重了些……”
看著涌出城門的王輦,程一元微微搖頭:
“程某此來,本是想與這位交手印證武道,但現在……希望他能熬過去吧。”
“如此人物,若因傷折辱于小人之手,那……”
五龍生微微搖頭,不再多說,只是任由人潮裹挾,出得城門。
看著他的背影,程一元眸光閃爍,于某處人去樓空的茶肆前駐足。
未多時,一個相貌普通的青年,也來到此處。
“程叔,真的是您老人家!”
青年‘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這些日子,苦了你了。”
看著跪下的青年,程一元不由嘆了口氣:
“只是,你不該回來的。你是鑄劍山莊傾力栽培的種子,不出山莊,他們必然會庇護你,可一旦出來……
老夫,可未必護得住你。”
大明九王,張玄一在其中并不出彩,歷代西北王中,也屬中下之資。
可其有一項,卻是冠絕諸王。
那就是他窮盡一生造出的,成千上萬的子孫后代……
子孫多了,自然就有成器的。
眼前跪下的青年,名為張柏,鑄劍山莊真傳弟子,因身懷道果,被視為‘真種子’培養。
如今年不過四十而已,已是宗師之身,有望武圣。
“闔家上下,三萬馀口的亡魂皆在此間,張柏怎能不來,怎敢不來?”
張柏嘆了口氣,臉上卻無悲憤與傷感,十年了,再多的淚,也流干了:
“程叔,您……”
“你回來,又能如何?”
程一元只是搖頭:
“他只是受傷,而非死了,如他這般高手,只要一息尚存,就不是你能窺伺的……”
親歷了定陽城之戰的他,如何不清楚,這位西北王,縱然不是天下第一,也定在前五,甚至前三之列。
直面這樣的人,不要說武圣之資,便是武圣有如何?
“是啊,又能如何……”
張柏有些失魂落魄,怔立良久之后,重重叩首:
“程叔,晚輩要行險走一遭,還望您老助我一臂之力……”
程一元抬手,打斷了他:
“離開吧,老夫護你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