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袍老者的話語如同浸透寒意的水滴,滲入易子川的骨髓。十死無生?他下意識地看向鄭瘸子,卻見對方面色雖凝重,眼神中卻并無退縮之意,反而有種“果然如此”的決然。
“忘川水倒流……子時……”鄭瘸子喃喃重復著關鍵信息,小心翼翼地將那塊裂開的玉佩重新包裹好,貼身收起,仿佛那是比性命更重要的東西。他對著灰袍老者微微頷首,動作僵硬卻帶著一絲敬意:“多謝指點。”
老者不再語,兜帽重新低垂,將那兩點微光掩藏,恢復成一尊枯坐在巖石后的沉默雕像,與這鬼市中層的陰冷融為一體,仿佛剛才的對話從未發生。
鄭瘸子拉了一把易子川,低聲道:“走,離開這里。子時快到了,我們需要準備。”
兩人迅速離開了這個不起眼的角落,重新匯入那光怪陸離卻相對“安全”的市場區域。與來時不同,鄭瘸子不再搜尋,目標明確地帶著易子川走向市場邊緣,那里靠近暗河,水聲潺潺,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水汽和一股難以形容的、仿佛陳年腐朽的腥甜氣息。
他尋了一處由巨大鐘乳石自然形成的凹陷,相對僻靜,能觀察到河面,又不至于太引人注目。鄭瘸子從隨身的破舊行囊里取出兩樣東西:一截黑乎乎、手指粗細的繩索,看似普通,卻隱隱泛著油光;還有一個扁平的錫壺,拔開塞子,一股刺鼻的、混合著雄黃和某種草藥的味道散發出來。
“聽著,”鄭瘸子將錫壺遞給易子川,“喝一口,含在嘴里,別咽下去。等下無論發生什么,緊跟著我,把這‘纏魂索’系在腰間,另一端連著我。記住,下去之后,緊閉嘴唇,無論如何不要松開繩索,更不要睜眼!除非我讓你睜開。”
易子川接過錫壺,依抿了一口,那液體辛辣無比,直沖腦門,讓他瞬間精神一振,連周遭的陰寒似乎都驅散了幾分。他又將那股澀意含在口中,小心系好那截名為“纏魂索”的繩子。
時間在壓抑的等待中流逝。鬼市中層的喧囂似乎與他們隔絕,只有暗河的水聲越來越清晰。漸漸地,易子川感覺到周圍的光線似乎在變暗,那些懸掛的燈籠光芒搖曳,仿佛被無形的力量壓制。空氣中的陰冷之氣驟增,呵氣成霜。
子時到了。
原本平穩流向遠處的暗河,水面突然開始劇烈波動,發出低沉的嗚咽聲。緊接著,易子川驚駭地看到,河水真的開始倒流!水面掀起詭異的浪花,速度越來越快,在河心位置,一個漆黑的漩渦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形成、擴大,發出吞噬一切的吸力,連光線靠近那里都似乎被扭曲、吸入。
漩渦深處,隱約傳來無數細碎、凄厲的哀嚎與囈語,仿佛連通著九幽地獄。
“就是現在!”鄭瘸子低吼一聲,一把抓住易子川的手臂,毫不猶豫地朝著那死亡的漩渦沖去。
冰冷刺骨的河水瞬間淹沒了他們。易子川只覺得一股巨大的力量撕扯著全身,天旋地轉,含在嘴里的藥液幾乎要噴出。他死死閉著眼,感覺到腰間的繩索繃緊,鄭瘸子就在前方。無數冰冷、滑膩的東西擦過他的身體,像是水草,又像是……別的東西。那些哀嚎和囈語在耳邊放大,直接沖擊著他的心神,誘惑他睜眼,誘惑他松開緊守的那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