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順著煙味和吹進的冷風,看向客廳巨大的陽臺。
沒開燈而昏暗的陽臺那站著個高大的人影。
身子側靠在落地窗邊角開的窗戶邊。
雙手插在褲兜里,唇邊猩紅光點隨著風動微微晃動。
幾秒后回頭。
不等雙方目光觸及,站在廊邊的趙曉倩已經別開了頭。
披頭散發的去冰箱。
不知道是餓蒙了還是怎么的,忘了她現在還在喂奶,不能吃冰箱里拿出來的冰涼物件。
扯過一瓶酸奶擰開就朝嘴里倒。
剛一口。
手中的酸奶被奪走了。
“你……”
她順了順干啞的喉嚨,遲來想起自己不能這么喝,按了按沉沉的腦袋,“餓。”
半小時后。
趙曉倩坐在餐桌邊抱著碗吃面。
把湯底都喝完后打了個飽嗝,沒要水漱口。
原地坐著發呆。
本黑白分明,清亮有神的眼睛,因為睡得時間太久,浮起了一層腫。
不知道發呆了多久。
趙曉倩打了個哈欠,想起身回房間,一扎紙從對面推了過來。
余懷周把面給她后就坐在了對面。
她在吃面的時候,余懷周一直在盯著她。
可全程趙曉倩一次沒看過他。
這個一次。
不只是今兒。
還包括這半個月。
趙曉倩沒什么精神的目光因為這扎平白出現的紙不得不移向他。
依舊毫無神采,她啞啞的,“這什么?”
余懷周沒解釋,“寫。”
趙曉倩看了眼,一會后手臂伸出去,臉靠著胳膊,歪著頭拎起來看。
再一會。
下巴墊在手臂上,綿軟著腔調,“你懷疑我得了抑郁癥嗎?”
余懷周在桌下的手無意識握成拳,“你怎么知道這是測試抑郁癥的題?”
因為趙曉倩在從國際法庭回到京市后去了心理診療所。
當時那醫生就給了她和這些類似的題卡。
她都做過了,醫生也給出了結論。
趙曉倩放下紙張,手指微動,把這扎紙推過去,直接起身轉過身,“我不寫。”
走了兩三步。
聽見余懷周的聲音。
“為什么不寫?”
趙曉倩頭也不回,“現在這社會,十個里有九個半得抑郁癥。”
她走近關著的主臥門,聲音輕飄,無所謂的厲害,“湊活活著吧。”
她手放在門把手上,突然笑了下,喃喃自語,“就算是有病,為了孩子你也不會讓我吃藥,測個什么勁。”
趙曉倩出月子中心后依舊嗜睡,長時間發呆,襪子偶爾還是會穿反,扣子有時候甚至會扣錯一個。
但只是這樣而已,她氣色依舊很好。
隨著喂奶被余懷周從夜夜抱來兩三次變成吸出來他單獨喂養,能睡個整夜覺。
趙曉倩肉眼可見的漂亮了起來。
皮膚粉白到像是能掐出水。
周身上下彌漫一股說不出的恬靜女人味。
只看表象,她真的很好。
但這好,只是表象而已。
趙曉倩一日盛一日沒精神。
刀疤長好了,但極少動彈。
這動彈指她自己,也指逗弄孩子。
最長的一次,長達一天,她未曾去主臥看過哪怕是一次孩子。
半個月后。
啪嗒一聲。
趙曉倩手里的筷子從指尖脫落。
她皺皺眉,歪頭去撿。
被好好養著而微微圓潤起來,但絲毫不妨礙任何動作的手指明明在捏,筷子卻就是撿不起來。
她呆愣了好大會,低頭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碗里的米飯。
在余懷周從廚房里把最后一道裝盤的菜端出來后伸手,“給我勺子。”
余懷周怔了下,沒說什么,拿出勺子給她。
趙曉倩這頓飯吃的很尋常。
一碗米飯一碗湯,很多口菜。
但從根本上不尋常。
掉落在眼底的筷子始終沒去撿。
捏著勺子的手指緊到泛了白,像是怕極了勺子在余懷周眼皮底下掉落。
她以為她裝的很像。
沒瞧見余懷周從始至終沒朝嘴里遞過一筷子的飯。
隔天一早。
趙曉倩昏昏沉沉的醒來的時候在醫院。
這醫院不是余懷周帶她出門所說的孩子出生該做檢查的醫院,是京市最大的心理診療所。
余懷周下車開后座車門,把她身邊熟睡的孩子抱下來。
冷冷清清的,“下車。”
趙曉倩這段有多不喜歡動彈,就有多不喜歡說話。
她有長達一天沒去看過孩子,還有最長連續三天沒吐出過一個字。
余懷周一直扣著她的手機沒給她,不顧她的想法帶她去錦繡和莊住。
半個月內,沒讓她下過樓,也沒讓見過外面世界的人。
這個人包括她的親人南珠。
趙曉倩都沒說什么,乖巧聽話到有點逆來順受了。
這是半個月來,不對,準確來說是一個月來反應最大的一次。
她坐在后座,手掌握成拳。
不顧余懷周懷里的孩子在呼呼大睡,毫無征兆的歇斯底里。
她不去。
趙曉倩尖叫出聲,“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
她在余懷周找出手機打電話后冷不丁開了另外一側的車門,抬腳就朝外面跑。
不過兩步。
不知道怎么的,腿好像脫離了她大腦的掌控。
導致她砰的一聲狠摔在地。
趙曉倩伸出手,手掌按壓著地面。
她做出的是很尋常的借力動作,想以此讓她從摔倒的地方爬起來。
可只是這小小的舉動,她都已經做不到了。
趙曉倩因為用力,導致額頭和脖頸在短短幾秒里爬滿了青筋,她用力到極點,可手臂卻哆哆嗦嗦的不斷往下軟塌。
片刻后。
她無力的趴在了地面。
身形狼狽,目光呆滯。
趙曉倩的軀體化癥狀,是因為自主神經功能紊亂所致。
之所以神經功能紊亂,是因為她患有抑郁癥。
不是爛大街的輕度抑郁,也不是通過藥物治療便能輕而易舉治愈的中度抑郁癥。
是極其危險的重度抑郁癥。
醫生面色鄭重,“趙小姐患病最低六個月以上,我方建議盡快入院接受高強度物理治療,否則恐有生命危險。”
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