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議事廳后面的地窖里,藏著一條密道。
余懷周知道。
安敏知道。
她知道。
南珠和游朝……同樣知道。
城里的人拿命護著余懷周還嫌不夠,怎么可能會對余懷周動手。
那人不是邊界城的,是境外的雇傭兵。
排除掉余懷周、她和安敏,讓他們進去對余懷周動手的只能是南珠了。
趙曉倩手掌握成拳,再問一遍,“南珠,你瘋了嗎?!!”
她的聲音太尖銳,在車廂里漾起了巨大的回聲。
南珠卻沒生氣,只是靜靜的看著她,“你氣的是我會手沾無數人命,還是我……”
她輕聲問,“殺了余懷周。”
境外邊境城和境外開戰的同時。
全球關于兩方的消息,便自動成為各國信息安全部的違禁,這種規模的屠殺,在現在這個時代,是不被任何人允許的。
紀導想把這段視屏發出來,必須要去往一個有網的國家。
境外邊界城周邊有網的最近的國家是八大州四國。
距離邊境城要走整整三天。
也就是說,這最低是三天前的視屏了,甚至可能更久。
南珠問完。
趙曉倩眼淚突然出來了。
她手掌握成拳,微微躬身,身子大幅度的起伏。
每一次起伏都伴隨著大片眼淚從眼眶中滑落。
短短幾秒鐘的時間,趙曉倩哭成了淚人。
但就是沒說話,且死死的咬住了唇。
用力到下唇突然冒出了一顆巨大的血珠。
南珠眼眶跟著濕潤了,“趙……”
不等她說完,趙曉倩猛得轉身下車狠狠甩下車門。
她最初幾步是走,到后面是跑。
南珠嚇了一跳。
開車門朝旁邊公園里去追,不過幾步,趙曉倩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了。
南珠再找到趙曉倩,是三個小時后。
自己一個人坐在距離公園有近十公里的商場門口。
手掌按著身邊的長凳子,仰頭呆呆的看著商場顯示屏上的晚會回放,長發被風吹拂到四散飄起。
南珠攔停了游朝。
抬腳走近。
垂頭看她許久,溫聲啟唇,“我能坐下嗎?”
趙曉倩沒說話。
南珠自己坐下了。
和她并肩一起看巨大顯示屏上的五彩斑斕畫面,“邊界城是什么樣子?”
趙曉倩沉默了許久許久,才開口說出第一句話,“黑色的。”
南珠好奇,“里面的人臉是被涂黑了嗎?”
“不是。”趙曉倩輕聲道:“因為他們遲早都會死,而且是知曉自己遲早都會死,這個黑色指的是他們注定成為黑白,不管男女,不論老幼。”
南珠緘默了。
因為這件事,凡是知曉境外和邊界城開戰的人,都是知曉的。
趙曉倩低聲繼續,“他們那的孩子三歲啟蒙,啟蒙的不是語數外,是邊界城的歷史。”
“成立、自保、求生、輝騰,周邊虎豹環肆,等著侵吞他們的血肉。”
“他們在那樣的一座城里生活了幾百年,距離外面的文明世界只有兩天的路程,但這幾百年,除卻去石油礦區和黃金礦區勞作,他們一步城門也不出,就這么待在那里。”
現在已經九點了。
商場廣場上依舊人滿為患。
趙曉倩視線從五彩斑斕的大屏幕移到遠處密密麻麻的人群那。
“和這些跳廣場舞的老人,追著跑著跳著笑著的孩子一樣生活。”
她回頭看向南珠,“你知道是因為什么嗎?”
趙曉倩走的時候在哭,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珍珠一樣往下掉。
三個小時,她臉上已經沒有淚水了。
按道理來說,趙曉倩不哭了,便沒有什么東西可以勾起南珠的眼淚。
但她的眼眶突然再次濕潤了。
因為從前草草知道的文字,在剛才趙曉倩的講述里突然變成了一個個的鮮活的人。
這些笑著、鬧著、蝸居在城市里與世無爭的人,在慢慢的被定格,身上的顏色被黑白侵占,周邊的聲音通通按下了暫停鍵。
這幅畫面,太過悲壯。
趙曉倩說:“因為城主。”
“二十四座城池里數百萬人信奉的神明,哪怕這神明,其余二十三座城池的人終其一生也許都見不到,他們依舊愿意在聽見他的名諱時,虔誠的下跪,感念城主的存在,讓他們的子孫后代可以長久安樂的生存在豺狼虎豹環肆的法外之地。”
“南珠。”趙曉倩喉嚨滾動許久,“余懷周他……”
她想接著往下說,眉頭皺了皺,突然說不下去了。
淺淺呼吸口氣想繼續說。
可喉間的話如論如何也吐不出來。
“你想問我,數百萬人的神明,他們活著的依托,余懷周到底死沒死,是嗎?”
趙曉倩握著長凳子的手掌寸寸收緊,鼻息不斷顫動下,眼眶紅的同時,唇角下彎了。
她有點可憐的點下頭。
在南珠只是看著她不說話時,再次點了頭。
南珠心軟了。
還是心軟到像是化成了一灘酸水,時時刻刻擰巴著她的心臟。
她想告訴趙曉倩,可答案就是吐不出來。
因為趙曉倩沒說完。
錯過這次。
下次能讓她說完的機會,南珠不知道在哪。
她手掌交握變緊,通紅的眼睛盯著趙曉倩,一寸不移,“你剛被帶走的時候,我和游朝測算了無數次,你在邊境城過的怎么樣,生命會不會有威脅。哪怕余懷周帶你走不是因為恨,而是愛。測算出來的結果,依舊是有。”
“這個有,一來源于邊境城和家主一起并存數年,說是扶持,但也是脅迫和管轄的長老團。”
“二來源于余懷周那個我們打聽不到脾氣秉性的家主夫人。”
“三來源于帶你走究竟是什么用意的余懷周。”
“最重要的一點是你。”
南珠說:“你趙曉倩一接受不了余懷周是個有婦之夫。”
“二接受不了從和平的地界被帶去戰亂馬上要發生的城市。”
“三不能容忍你的生命安全為別人掌控。”
“四,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你沒辦法舍棄的東西太多了,苦心經營代表了自由的事業,我,你好不容易找到的親人。”
“余懷周把你關在那座城里,掠奪你所有的一切,你為什么要在乎和追問他的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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