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監通傳的時候,皇帝正在養心殿里批閱奏折。
養心殿寬大,寧靜,又是靜謐無人。
宮殿里燈火通明,皇帝則是穿著一身明黃色的龍袍,孤身一人坐在高高的龍椅之上。
上一次的命懸一線帶走了他的太多精力,裴云屹甚至能清晰的看見他發間的銀絲。
高處不勝寒。
裴云屹邁過養心殿的門檻,又是躬身向皇帝請安。
皇帝瞧見他的時候,還有些意外,他停下手中的筆,又是抬眸來看他:“今日怎么有空來了朕這里?”
光啟帝的音色沒有什么起伏,可若是熟悉他的人,便能讀懂他此刻些許的愉悅:“主動來找朕,只怕還是頭一次。”
裴云屹扯了扯嘴角,望向他的時候,黝黑的眼底滿是深意:“兒臣一輩子活在白馬寺,練武讀經,不知皇室的禮數、不懂皇室的規矩,若是有行差踏錯的地方,還請父皇恕罪。”
皇帝聽見這話,先是一頓,他面色如常,可那雙如鷹的眼眸,卻是逐漸變得銳利了起來:“你這是在怪朕?”
“怪朕自幼把你送到白馬寺去。”
裴云屹沒有躲閃的對上皇帝的眼神,仍舊是定定的站在原地:“兒臣不敢。”
光啟帝聞,下頜線微微緊了緊,他將手中的毛筆隨意的扔到了案前,又是往后仰了仰身子,這時的語氣里已經暗含了些許的慍怒:
“是不敢還是不恨?”
裴云屹神色幽幽的,像是在回憶從前的往事:“幼時是恨的,可也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不恨了,因為世間人人有父母,可我卻連父母的容顏都逐漸淡忘了。”
“茍活一世,煢煢獨立,我已經忘記該怎么去恨了。”
“父皇……您說‘孤’這個稱號,是專門留給兒臣的嗎?那兒臣寧愿不要它。”
光啟帝聽見這話,始終盯著裴云屹的眼眸,渾身都逐漸僵硬了起來:“你這是來朕這里發什么瘋?”
裴云屹緩緩斂下眼眸,收斂了自己的情緒:“其實也不止兒臣,卷進此事的所有人,都是孤家寡人。”
“就比如之之,她如今不過活了十余載,卻連自己父母都從未見過。您說,當您看見她的時候,會感到愧疚嗎?”
裴云屹說這話的時候,感覺自己的心臟抽搐著有些疼痛。
他在她面前一直收斂著自己的情緒。
他從來都不知道,害得宋熹之父母雙亡、家破人亡的真兇,一直都是自己。
若蘇明月和白離子都未死,她便是世間最受珍愛的掌上明珠,何苦要寄人籬下、眾叛親離,去受這么些委屈。
皇帝聽見裴云屹的話,瞳孔微微縮了一下,雙手緊緊的抓住了龍椅邊上的扶手,不一語。
于是裴云屹繼續道,他的嗓音微微有些顫抖:“蘇明月、白離子、蘇家、母后、舅父、外祖、韓家、賀建章、安定侯府……”
光啟帝聽見這話,一點點的從龍椅上站了起來,眼眸寫滿了不可置信:“你到底查了多少?”
“朕不是說過,叫你別查,叫你別去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