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的余暉正迅速被墨藍色的暮色吞噬,廢墟內部的能見度急劇下降,陰影從四面八方圍攏過來,仿佛活物般蠕動、延伸。溫度降得很快,白天被炙烤的土石此刻正散發著浸入骨髓的寒意。
鄭瘸子的動作愈發謹慎,他帶著易子川在斷壁殘垣間穿梭,路線曲折,時而匍匐鉆過低矮的通道,時而借助倒塌的立柱陰影快速移動。他的獨眼在昏暗中閃爍著鷹隼般的光,不斷掃視著前方、側翼以及身后。
易子川咬緊牙關,疲憊和傷痛如同潮水般沖擊著他的意志,但他不敢有絲毫松懈。他知道,鄭瘸子此刻的每一個判斷,都關乎兩人的生死。他學著鄭瘸子的樣子,盡量放輕腳步,讓呼吸變得細長,耳朵豎起來,捕捉著風中任何一絲不和諧的聲響。
在一處半塌的、疑似是古代灶臺的石結構旁,鄭瘸子再次停下。他蹲下身,手指拂過石頭上一個幾乎被風沙磨平的箭頭狀刻痕,刻痕指向斜前方一片被巨大陰影覆蓋的區域。
“快到了。”鄭瘸子用氣聲說道,聲音低得幾乎被風聲掩蓋。“跟緊,一步也別錯。”
他說的“地方”,位于這片廢墟邊緣的一個下沉式結構。入口被幾塊巧妙地搭在一起的斷裂石板掩蓋,只留下一個僅容一人側身通過的縫隙,縫隙外側還垂掛著一些干枯的藤蔓類植物,若非刻意尋找,極難發現。
鄭瘸子沒有立刻進去,而是靜靜地在入口旁潛伏了將近一刻鐘,凝神傾聽著內部的動靜,同時觀察四周是否有被跟蹤的跡象。直到確認安全,他才對易子川打了個手勢,率先側身滑入了那道縫隙。
易子川緊隨其后。里面是一條向下的、狹窄而粗糙的石頭階梯,充滿了塵土和霉變的氣味,但意外的是,空氣并不十分污濁,似乎有隱秘的通風孔道。
向下走了大約十幾級臺階,空間稍微開闊了一些。這里像是一個古代的地窖或者小型避難所,約莫幾平米見方,四壁是夯土和石塊,頭頂有粗大的石梁支撐,看起來相當堅固。角落里堆著一些干草和看不清原本模樣的破爛織物,另一邊則散落著幾個空了的鐵罐和一個生銹的水壺。
最令人驚喜的是,地窖深處有一口用石板半蓋著的小井,井口冒著絲絲寒氣。鄭瘸子快步上前,用隨身的一個小皮囊試探著打上來一些,湊到鼻尖聞了聞,又蘸了一點舔了舔。
“是活水,沒被污染,能喝。”他語氣中透著一絲如釋重負,將皮囊遞給易子川,“少喝點,慢慢來,別激著肺。”
清冽的井水滋潤了干渴的喉嚨,也稍微驅散了一些疲憊和寒意。兩人靠著墻壁坐下,終于得到了片刻的喘息之機。
地窖里一片漆黑,只有從入口縫隙透進來的一點點微弱天光,勾勒出物體模糊的輪廓。寂靜中,彼此的呼吸聲清晰可聞。
“鄭叔,那些記號……”易子川終于忍不住低聲問道,打破了沉默。他指的是來時路上鄭瘸子辨認的那些刻痕。
鄭瘸子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權衡著什么。過了一會兒,他才緩緩開口,聲音在狹小的空間里顯得格外低沉:“是很多年前,一些在荒野上討生活的人留下的‘路標’。標示著水源、臨時庇護所、危險區域或者……交易點。”他頓了頓,“認識這些記號的人,大多已經不在了。這地方,是很久以前一個老家伙告訴我的,算是……一個備用的藏身點。”
他沒有細說“老家伙”是誰,也沒有解釋自己為何會認識這些。但易子川能感覺到,鄭瘸子的過去,遠比他表現出來的更復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