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蒼老、沙啞,如同破舊的風箱在摩擦,帶著一種長久沉默后的滯澀和一種……近乎非人的空洞。在這死寂、布滿死亡名錄的密室里驟然響起,駭得易子川心臟幾乎停跳!
“誰?!出來!”他嘶聲低喝,聲音沙啞得幾乎不成調,身體猛地向后縮去,背脊重重撞在木壁上,震落一片灰塵,也引發了傷口新一輪的劇痛。他死死盯著那個堆滿破舊木箱的陰暗角落,右手艱難地摸向腰間——那里早已空無一物,他的武器早在被俘時就被搜走了。
黑暗中,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仿佛什么東西在緩慢移動的聲響。接著,一個極其佝僂、瘦小的身影,從最大的那個木箱后面,極其緩慢地、顫巍巍地挪了出來。
借著那絲微弱的天光,易子川勉強看清,那是一個老人。一個老得幾乎看不出年歲的宦官。
他穿著一身早已褪色破爛、污穢不堪的暗色太監服飾,頭發稀疏灰白,雜亂地貼在頭皮上。滿臉深刻的皺紋如同刀刻斧鑿,堆積在一起,幾乎掩蓋了他原本的容貌,只有一雙眼睛,在深深的眼窩里閃爍著一點微弱而渾濁的光。他的身體干瘦得如同骷髏,似乎一陣風就能吹倒,行動遲緩,帶著一種長期缺乏活動和不見天日的僵硬。
老人似乎對易子川的存在和他滿身的傷痕血跡并不感到特別意外,那雙渾濁的眼睛在他身上掃過,更多的是麻木,而非驚訝。他咧開嘴,露出幾乎掉光牙齒的牙齦,發出一種古怪的、似笑非笑的氣音:“新來的……‘料子’……呵呵……好久……沒來新‘料子’了……”
料子?易子川心中寒意更甚。是指像他這樣被列入“死亡名錄”,等待處理的人嗎?這個老人……是看守?還是……也是被遺忘在這里的“料子”之一?
“你……是誰?”易子川強忍著劇痛和恐懼,艱難地問道,試圖從這詭異的老人口中套取信息。他緊緊攥著懷中的鐵盒,那是他現在唯一的憑借。
老人似乎沒聽清,或者根本不在意他的問題。他顫巍巍地抬起干枯如雞爪的手,指了指易子川剛才擦拭過的那塊刻滿名字的石板,又指了指四周,聲音飄忽:“咱家……?咱家是……‘守碑人’……看著他們……一個個……名字刻上去……等著……到時候……送出去……”
送出去?送去哪里?易子川想到那條冰冷的暗河,難道……
老人渾濁的目光又落在易子川慘不忍睹的身體上,尤其是胸前那可怕的烙傷,他歪了歪頭,似乎在回憶什么:“嘖……郝先生的‘手藝’……還是這么……利落……錢瘸子……沒給你上……‘大菜’?”
他竟然認得郝先生的手段,也知道老錢!易子川心頭巨震,這個老人絕非普通!
“你……你怎么知道?”易子川喘息著問。
“嘿嘿……嘿嘿……”老人發出夜梟般低沉的笑聲,在這密室里顯得格外瘆人,“見的多了……咱家在這里……待了多少年了?十年?二十年?記不清咯……進來的‘料子’……能全須全尾到這兒的……不多……你小子……命硬……”
他蹣跚著向前挪了兩步,靠近一些,那雙渾濁的眼睛仔細打量著易子川的臉,似乎在辨認什么,又似乎只是例行公事。“報個名兒吧……咱家……給你……刻上去……省的……到時候……對不上號……”
易子川胃里一陣翻江倒海。這個老人,竟然如此平靜地說著如此恐怖的話!他長期被困于此,心智恐怕早已扭曲,與這死亡檔案融為了一體。
“我……我不是‘料子’!”易子川咬牙道,試圖掙扎起身,卻再次無力地跌坐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