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子一僵,下意識地想要逃避她的話,將身子慢慢的貼緊了角落,背朝著她,腦袋埋在膝上,雙手緊緊地抱住自己試圖想
要抗拒身上痛苦難耐的毒癮。
他什么話都說不出來,熱潮一陣陣的席卷著軀體,四肢和大腦卻感覺深陷冰窖里冷到極致,他的身體被切割成兩個部分,一邊
是高寒刺骨,一邊是熱火朝天。
趙又歡高舉的手電筒不知何時被輕輕地放下,手機的光亮打在不知名的角落里,將她和祁律丟棄在黑暗間。
她的嘴唇微微張開,將他所有的動靜都捕捉到眼里,大腦里閃過那些想要對祁律說的話都被舌頭扼殺哽在喉嚨里,許久后,她
才輕聲說了一句:“祁律,你瘋了?”
那一瞬間,她都忘了自己有多么憎惡厭恨祁律,滿腦子里被不可置信填滿的小角落里還有著對他的一絲憐憫。
這絕對不是她太過圣母。
戒毒的那段歲月在她的人生里,痛苦程度可以跟呆在祁嚴身邊的那兩年劃上等號,甚至在某種程度上大于那段日子。
所以她一邊瘋狂強制性絕望的戒毒,一邊在心里深深刻印對他們二人的仇恨。每一天,每一個小時,每一分鐘,煎熬且痛苦的
戒毒生活,都迫使她不斷的成長。
即使到現在,那些深埋在骨子里的毒癮,她都沒有絕對把握能完全去除,以至于連煙都不敢抽一根。
她跪坐在沙發口的角落,雙腿麻木失去任何的知覺,只一味的盯著他不斷顫抖的背影。
那種東西……他怎么敢去動那種東西。
祁律一個販毒制毒的人……沒道理不知道那種東西對人體傷害多么高,易上癮難戒除,一吸就是一輩子,一朝吸毒,終身戒
毒。
……祁嚴,祁嚴竟然也不管著,任由他發展到這個地步。
她腦子里亂成一團,撐著手從地上慢慢爬起來,試圖想要用去掰正他的身體面對自己,不料被他揮手拍開。
“你出來。”
祁律仍然是窩在那個角落里死死的抱住自己,毒癮發作到一定程度,還容易產生狂躁情緒,產生過激行為。他咬緊顫抖的牙
關,磕磕巴巴地往外蹦出一個字又一個字:“你、你……去休息……別、別管我……”
“休息?你還讓我休息?!”她嘴角的笑意有些譏諷,緊蹙的眉頭沒有松懈,咬牙切齒道:“你覺得有個毒癮發作的人在我家
里,我還能安然無恙的睡個好覺?!”
空氣有片刻的沉寂,然后她聽到非常輕微的啜泣聲從他的身上傳來,拔高了聲音,更加覺得難以置信:“你還哭?!你還覺得
我說得不好受委屈?!”
他不想哭的。
在女人面前哭,是一個沒有本事的懦夫行為。
可是他太難受了,感覺自己是塊肉,在急凍和鐵板燒之間無縫銜接,自由切換。五臟六腑被擰成麻花狀瘋狂在他的身體里肆
虐,每分每秒都在啃食他的身體,吞噬他的意志。
他幾乎要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能在她面前維持著最后一點清醒,還被她責罵自己的不對。可是他不是有意的,他也不想讓她看到自己毒癮發作的模樣……他
的車里帶了吸食的毒品,本來想偷偷下樓的……沒想到被毒癮折磨到難以行走,舉步維艱,跟著就被她發現。
趙又歡咬牙,只覺得大腦缺氧發疼的厲害。她吸過毒,也戒毒,但對于這種場面她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下意識的摸索自己
的手機:“我要打電話報警!”
找警察……對,找警察。
“別!”
這次他倒是回得很快,一點吞吐都沒有,還留著三分意識思考。他慢吞吞地轉過身來,終于將深埋在膝上的腦袋抬起來讓她看
得一清二楚,眼睛已然通紅,也不知道是因為毒癮還是剛才的啜泣,瘦脫形了的雙頰深陷著,一點朝氣勃勃的生機都沒有。
他看著她,語氣里帶著哀求:“你、你別報警……我、我不去……不去戒毒所……”
“那你想怎么樣?!”趙又歡咬牙怒斥,胸膛起伏不平,吭哧吭哧地喘著粗氣:“你就打算死在這里嗎?!”
“被毒癮折磨至死,死在我的家里嗎?!”
“你那么惡心下賤,死在這里真的是晦氣!”
“你是真不怕死啊,你吸毒啊祁律,你瘋了啊?!你不知道這玩意兒多可怕啊?你……”
不知不覺中,趙又歡紅了眼,她從來不憐憫惡人,只不過覺得可悲,覺得他可悲。毒品這種邪惡害人的東西,落在任何人的頭
上,她都會覺得可悲。
戒毒所里,也有人曾經扛不過去,在吃飯時,直接拿筷子捅破了喉嚨結束自己的生命。
曾經在紀錄片里見過的吸毒后果,都一一呈現在她眼前。
惡人該死,也不應該死在這種玩意兒手上。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他低著頭,將自己縮成小小的一團,默默地承受著她的斥責。外面有微弱的光亮照進客廳里,然后照在她的腳下,清清楚楚地
呈現出她的影子,證實著這個真實存在的人。
人才有影子,鬼是沒有的。
然后眼淚慢慢的涌了上面,血紅的眼睛里被濕熱的液體淹沒住,最后啪嗒啪嗒的落在地板上,在寂靜的黑夜里清脆響亮。
趙又歡猛地征住,呆呆地望著他腳下的那灘晶瑩的液漬,再無語。
“我也不想吸的……”大腦猶如千萬只螞蟻被啃食,隨著毒癮發作的不斷推進,痛苦感也在一層一層的疊加,疼的他幾乎說不
出話話來。
真難受啊,他想。
只有毒品才能使他的痛苦消失殆盡。
他的痛苦……他輕輕地嗚咽著,裸露在外的手腕皮膚下能清晰可見藍色的細小血管:“我好想你啊,阿歡。你就那么討厭我,
那么狠我,即使是死了都不肯出來見我一面……”
他被毒癮折磨到意識渙散,輕輕搖晃著頭試圖想要片刻清醒,就連眼前的身影都有些分不清,呆愣愣地開口:“你終于出現了
啊?”
然后他又吸著鼻子哭起來:“我給你燒的紙錢你收到了嗎?你會不會受欺負啊,你要跟我說啊,我幫你欺負回去。”
他慢慢抬起頭,血紅的眼睛看著嚇人,又從里面滲出淚來:“這次你能離我近點嗎?我好久沒看到你了。”
她呆愣愣地走到他身前,然后蹲下看著他臉上斑駁的淚痕。
祁律慢慢睜大了淚眼,想要將她的模樣一點一點的刻在心里去,伸出顫巍巍的手想要摸了摸她的臉,最后卻還是膽怯懦弱的放
下:“我還是不碰你了,你跟泡泡一樣,戳了就不見了,我還是多跟你說會話吧。”
他自自語著,說一大堆亂七八糟的話,一會哭一會笑,最后又開始哭起來:“阿歡,對不起。我好想跟你說一句對不起,我
這輩子欠你的,下輩子我一定還你。你這么討厭我,應該不會再想遇到我了,怎么辦啊,怎么辦啊……”
他嘩啦啦的流著淚,渾身打著冷顫,毒癮發作時如同雷劈一般:“人好像只能活一輩子,沒下輩子了啊。”
趙又歡坐在他身旁,呆呆地聽著他說的話,眼睛有些難受,可什么都流不出來。她的眼淚,不允許她為祁律流,一滴都不允
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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