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簪星沒有允他送她回家。
說微信聯系,也不曾再聯系他;反而過了兩天一刷qq空間,看到她在女同學曬新年新衣服的自拍底下猛夸漂亮好美我的老婆。
那還是他的高一同學。她們倆完全沒同班過,不知道怎么認識的。
云亭閉上眼,深呼吸,穩定猛升的血壓。
他躺在床上,緩緩抬起手臂,凝視手背上的一筆畫五角星。
洗手用免洗消毒液,洗澡拿保鮮膜包纏。其實這樣淺淡的痕跡,也可以保存很久。
這年微信在中學生群體還不盛行,班群或私聊基本都是qq,在空間某條動態底下聊起來也是常事。云亭稍一刷新,就見那個女生在這種公眾場合——鑒于她沒有鎖空間——毫不矜持地叫廖簪星“老公”“哈尼”“我的甜心”,還有陌生id突然橫插一腳,“想你了么么噠”后面跟了很多黃豆親親。
廖簪星似乎在線,回復很快,“開學來找我玩”。
對方也秒回一排黃豆害羞。
“……”
手機被攥緊,云亭不知道做了什么思想斗爭,戳開和廖簪星的私聊窗口。
最近一條是幾周前,她發來非常樸素的[ok]手勢。往上滑,全都是他拍的作業——寫完的那種。
他斟酌著打字。
[新年快樂]
三分鐘過去,廖簪星沒回。
[你感覺還好嗎]
他也不清楚自己想問什么。或許是心情好不好,或許是事后哪里不舒服,或許是為什么睡了我就忽然不理我。
十分鐘過去,廖簪星沒回。
老王在班群發了個紅包。這功能剛推出沒多久,大家都正新鮮,領了的也都紛紛開始發。云亭看了眼刷屏的群聊,剛要左上返回,廖簪星的頭像跳出來。
有時間在群里發紅包,沒時間回他的消息。
他切到私聊。
[作業的事]
他打到一半,手滑發出去。
房間外阿婆拔高嗓門叫他去端餃子看春晚。老人家講究傳統,不吃速凍,也不要餐廳外送。他包了一下午各種餡兒的餃子,阿婆說她來煮,他才有片刻空閑在這里懷春。
[作業怎么了?]
她秒回。
……這才是他的定位。工具人。
云亭屈指輕叩額頭,放下手機,去廚房端餃子。在心里冷靜復盤,這幾天是否哪里得意忘形,自作多情;又有哪里可以抽絲剝繭,加以利用。
盤子被輕輕擱到客廳茶幾上。阿婆在正對電視的寬大真皮沙發上坐著,顯得更加佝僂瘦小。她正邊抽旱煙袋邊調臺,絮絮念叨那個只知匯錢不曉得回來的小白眼狼。
掉牙而顯得含混的聲音幾乎被電視里熱鬧的闔家團圓蓋過去,又不容忽略。像滾滿房間的毛線球,無從接起。
云亭安靜地在單人沙發上坐下,無聲將醋碟碗筷擺好,目光平淡地投向電視屏幕。
屏幕外旱煙白霧飄起來,屏幕里的年夜飯出鍋蒸汽也彌漫開。音樂喜慶歡快。紅燈籠,紅舞獅,紅爆竹。窗外也應景地響起幾串鞭炮——等零點前后,只會更鼎沸。
“阿婆,少抽一點。”
渾濁的眼珠轉向他,“臭崽子,叫姥姥。”
她斜提煙桿,沙啞地咳嗽幾聲。金屬鍋頭在胡桃木幾面上磕了磕,還是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