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歷十七年二月十五。
卯時。
大周皇帝前往潭柘山嘉福寺祈福的儀仗啟程。
這一天依舊是淅瀝小雨。
帝京的百姓們在朱雀大道兩旁期待的觀望——
陳爵爺才死一天時間,在百姓們的心里或者語中多有惋惜之意,卻并沒有悲痛之情。
畢竟死的不是自己的親人。
這位帝京新貴雖然在去歲末一家伙弄翻了許多的貪官污吏,這種事自然令百姓們歡欣鼓舞,但還沒到令他們悲痛欲絕的地步。
簡單來說就是懲治貪官污吏這種事并沒有給這些百姓們帶來最直觀的生活上的改變。
懲治前他們的日子是那樣過的。
懲治后,他們的日子依舊是那樣過的。
那些貪官污吏們倒了霉,這是他們茶余飯后的談資,會令他們歡喜,但一日兩餐或者三餐并沒有多加兩個菜。
抄家罰沒的銀子,畢竟沒有一個子兒落在他們的兜里。
有清高者認為,那不過是官場里的狗咬狗的斗爭罷了,終究沒有任何實惠落在百姓的頭上。
所以,今兒個陛下的儀仗出行頓時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陛下是去給他們祈福的!
所求當是今年風調雨順,大周百姓的生活能過得更好一些——
這與他們的切身利益有關,這件事顯然比陳爵爺懲治貪官污吏更有吸引力。
帝京的百姓們懷揣虔誠的心在這樣的雨天,在濕漉漉的朱雀大道兩旁跪地相迎。
朱雀大道旁也是林立的鋪子。
其中亦有一間茶樓。
這間茶樓的二樓上的雅間里,齊國六皇子齊玉夫推窗而望。
寬闊的朱雀大道上,大周女皇的儀仗極為浩大。
他就這樣站在窗前看著這如長龍一般的儀仗消失在視野中,這才深吸了一口氣,長長的一嘆:
“哎……!”
“原本還以為陳小富在這位女皇陛下的心里有著極高的地位,原本以為這位女皇即便依舊要去嘉福寺也會推遲兩日出行……”
“畢竟二月十九才是嘉福寺舉行法會的日子,此去嘉福寺不過二百里地,十八去也是來的急的。”
“本以為怎么著這位女皇也應該去花溪小院看看陳小富的遺容。”
“她卻依舊在今日出發了。”
齊玉夫轉身,又苦笑著搖了搖頭:
“這或許就是帝王吧,終究是冷酷無情的。”
“陳小富死了,對于她而就沒有作用了,也或者在她的心里,陳小富的喪事并沒有去嘉福寺祈福更重要。”
這位曾經對陳小富恨之入骨的齊國六皇子,這時候竟然有感而發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意。
當然,他對陳小富早已沒有了曾經的仇視,他對陳小富早已抱著欣賞之意,甚至還意圖招攬陳小富。
只是這一刻當陳小富真的死了,他的感觸變得更深了一些罷了。
他坐在了茶桌前,看向了徐子州,徐老大儒也是一臉的悲戚:
“這就叫天嫉英才!”
“即安之才華你們皆有深刻體會,但在為師看來,即安最大的優點卻并非他的詩詞文章,而是他在那十一首山坡羊里所體現出來的悲憫、灑脫、惆悵,也或者曠達之心!”
“這說明他是一個極有深度的人。”
“是一個善于思考的人。”
“是一個意圖改變‘興,百姓苦;亡,百姓苦’這一難題的人。”
“也不知道他臨終前寫的那治國方略究竟都有些什么,為師有個預感,倘若他那治國方略有人呈給這位女皇,這位女皇若是真采納了……大周許會因此而發生巨大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