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不能把自己砍了吧?
“你覺得這一次展銷會能做多少銷售?”
谷維潔扭頭看了走在她身邊的李學武一眼,更遠處是工業展覽館門前人頭攢動的場景。
“看著是熱火朝天呢。”李學武的語氣里帶著含糊,“展銷會,銷重要,展也很重要嘛。”
“嗯?”谷維潔有些驚訝地再次仔細看了看他,問:“聽你這話的意思——你對這一次的展銷會的銷售成績缺少信心啊?”
“呵呵,我什么時候這么說了?”
李學武好笑地看了她,道:“您這完全是在曲解我的意思。嗯,對了。”
他微微側頭,挑眉道:“您什么時候開始關心起銷售工作了?”
“就許你關心,我就不能問問了?”
谷維潔笑著轉過頭,看向了遠處東方紅廣場上的雕塑,淡淡地說道:“銷售工作很重要啊。”
“如果您都開始關注銷售工作了。”李學武微微搖頭,跟著她的腳步繼續往前走,不免揶揄道:“那銷售工作確實很重要。”
“呵呵呵——”
生活中的谷維潔性格如何李學武不了解,但她在日常工作中是個比較內斂含蓄的人。
就連這笑聲都仔細收著三分,給人一種看不夠,也琢磨不透的感受。
李學武還記得兩人
總不能把自己砍了吧?
李學武順著他的話也看見了散運三輪車身上涂裝的大號車牌號。
京城的三輪貨車有車牌子嗎?
答案是一定的,這年月連自行車都有車牌子,后來還有自行車駕駛證呢。
當你騎著你的二八大杠,帶著女朋友徜徉在四九城的街頭,很有可能會被交警攔下來查你的自行車“駕駛本”和“行駛本”。
沒錯,人車證件分離,出門你得帶兩本證件,否則要么是無證駕駛,要么是車輛來源不明。
貨運三輪車的證照管理更偏向于運輸服務功能,一般不會被檢查證件。
那用油漆將車牌號放大涂裝是為了什么?
你看后世那些貨運卡車就知道了,這個傳統是一直保留下來的。
最開始也不是應對運輸檢查的,而是為了讓貨運站記錄員方便識別他們的車輛。
雖然李學武看著載滿貨物的三輪車會同記錄員交接小票。
“貨物運輸都有折損吧?”
李學武轉頭看向了剛剛說話的那漢子,問道:“損耗怎么算,是貨站負責,還是個人負責,實際工作中有沒有這方面的問題。”
“損耗的話,我們……”
“讓他們說。”
老梁見李學武問了這個問題,便想要主動回答,卻被李學武擺手打斷了。
本來就不是問他的,李學武依舊看著那幾個漢子,面上只是從容和煦。
這個問題并不是很尖銳,跟實際生產經營也沒有多大關系。
但跟下面工作的工人,以及負責工人和貨物運輸管理的干部就很有關系了。
只要是搞運輸的,沒有不跟損耗打交道的。
你就說你運輸啥吧,啥品類的商品都有損耗,這里面涉及到的利益非常大了。
老梁被李學武的動作鬧的臉騰地紅了,好像真被冤枉了,或者犯了大錯一般。
他也是沒想到,自己都是貨運站一把了,在火車站也是很牛嗶的人物了,竟然被這般對待。
現場的人不少,他強忍著沒有發作,知道今天來的這位不好惹,看面相就知道了。
別看他以往對下面的干部或者運輸工人頤指氣使的,可見著這種橫的,也有點畏懼。
老侯把這短短十幾秒鐘的變化都看在了眼里,嘴角動了動沒有說話。
他是有點嘴大,但他不傻,這個時候再胡咧咧就要得罪人了。
就像他最開始說的,頂風冒雨,流血流汗都是為了什么,不就是為了那臺車嘛。
如果叫貨運站把他釘上黑名單,那他跳河的心都有了,他的車可是用大哥的工資賬戶貸款買的呢。
沒有了貨運工作,他拿什么養車、養家,養不起車和家,就算聯合儲蓄銀行不找他,他大哥也得跟他急眼。
扯嘰霸蛋可以,動真格的不行。
跟他或站或坐在一起的幾個漢子紛紛收拾好了自己的東西,悄悄地往車邊溜達了。
這里的熱鬧不好看,一個不留神就有可能丟了飯碗。
只有經歷過沒錢的日子才懂得今天這份工作有多么的來之不易。
即便這份工作需要揮灑汗水,出賣體力,可也是自力更生,養家糊口的出路不是。
倒是有一些紅星廠的職工子弟沒有走,笑嘻嘻地抱著胳膊站在原地,看著梁站長的笑話。
他們不怕,對比老侯這種拐彎欠人情的貸款,這些小年輕的多是啃了親爹親媽的工資賬戶貸的款買車。
親爹親媽在紅星廠,這貨運站也有紅星廠的一半,他們怕個錘子。
老梁真敢給他們為難,他們也敢鬧事,給老梁不痛快。
其實到哪都有這種關系群體,只要有利益牽扯,只要讓他們抱團,一般人就動不了他們了。
當然了,正因為他們抱團,也會遭人防備,基本上沒有出頭之日,只能干苦力活。
要不你看四合院里走出一個李學武,大院里那些人在外面表現的有多么的牛嗶哄哄。
不為了別的,更不指望李學武能真給他們撐腰,遇著事了只要說一聲我們鄰居誰誰誰。
你就看,對方的氣勢至少短一半,事情扯吧扯吧也就那么地了,不會再有情緒糾紛。
所以你遇著四九城胡同子里的土著,深入一點接觸,就會聽見他們經常吹這種牛嗶。
我們鄰居誰誰誰,我們街坊誰誰誰,不知道的還真以為他能找到這么牛的關系呢。
一個出租車司機都敢說認識這個局長那個副司的,反正你找他辦事沒有成的。
當然了,也有真認識人的,一般這種人都會兜著,輕易不會跟你吹牛嗶。
因為他說的多了,這玩意兒就不值錢了,自己本身掉價,給他撐腰那人也含糊。
所以人還是要實際一點的好,就像這些紅星廠的子弟,雖然干著苦力活,但他們真敢動手。
不嗶嗶,打了就打了,有事找爹媽兜著,人越多越沒事,事兒大了自有紅星廠來處理。
這年月就是這個事,廠保衛處同地方、同兄弟單位之間最大的交流活動就是互相領人和扯皮。
今天你們廠一伙人來打架了,明天他們廠一伙人惹禍了,盡是這個事。
周瑤當保衛科科長的時候就沒少跟李學武反應,是要把來廠里鬧事的,或者廠里出外鬧事的都槍斃了。
她夠狠,李學武卻沒這個膽子。
現在看那邊抱著胳膊看熱鬧的小年輕,依稀就有周瑤討厭的那些小痞子。
老梁氣的不行了,他也煩這些混不吝,可沒辦法,誰讓他端著紅星廠的飯碗呢。
貨運站給他開的工資里有一半是紅星廠的,是人家爹媽掙來的,他還能說什么。
他是想一走了之的,李學武這位爺難伺候,他不伺候了,躲遠點總成了吧。
可車站的副站長高君同悄悄扯了他一把,沒讓他耍脾氣,瞪向他的目光里全是嚴肅。
老梁是車站的老人了,跟車站站站長或者領導可以耍耍小性子,跟紅星廠這邊可不好使。
別看李學武年輕,這特么是集團的領導,真說話要整頓貨運站的紀律,誰都保不住他。
貨運站是獨立運營的,且規模越來越大,盈利情況就連車站也是慶幸,當初押對了寶。
你現在要給車站惹麻煩,那不是得罪了所有領導和職工了嘛。
這貨運站的盈利直接關系到了火車站全體職工的福利待遇,貨運站跑運輸的可不僅僅是紅星廠的子弟,也有火車站職工的子女呢。
話又說回來了,李學武只是問一問,還沒有到深究的時候呢,一切都有緩和的余地。
不過李學武能問出這個問題,就說明老梁的工作出現紕漏了,高君同的眼神就是探究。
老梁的問題小,他還有心思保一保,真是大問題,那他只能揮淚斬馬謖了。
“你說,閆解放。”李學武見那邊幾個漢子離開,轉頭看向了閆解放,“損耗吃得消嗎?”
“損——損耗的話。”閆解放有些遲疑地看了眼老梁的方向,這才為難地對李學武解釋道:“我們散貨這邊跟他們整貨運輸算法可能不一樣,我不是很了解……”
“就說說你們散貨的損耗處理情況。”李學武這一次要往下深問了,并沒有放過閆解放。
閆解放也知道躲不過去了,避開了貨運站那幾個干部看過來的眼神,一五一十地說了起來。
其實很簡單,既然都提到損耗了,就得有個計算標準。
一般來說,貨運站在裝貨的時候多多少少都會有上下浮動,過磅之后去皮去損,交夠就行。
但在閆解放的介紹中,京城貨運站在出散貨的時候,會直接扣掉損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