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小光有些詫異地看了李學武一眼,咧咧嘴小聲說道-->>:“我還頭一次聽說被條子查還開玩笑的。”
“你能不能把嘴閉上?”
韓建昆終于忍不了了,轉頭瞪了他一眼,狠聲提醒道:“你也不想我現在扔你下車自己跑回廠去吧?”
“好好好,你是師傅!”
聶小光倒也懂得及時服軟,舉了舉雙手做了投降狀,還在嘴上做了拉鏈的動作。
可不等韓建昆喘一口氣轉過頭去繼續開車,他又順手把車載收音機打開了。
就在韓建昆咬牙切齒的表情下,這小子不知死活地調到了紅星廣播電臺的節目。
聶小光看向了師傅,微微一笑,那目光好像是在說:好,我不說話,那它說話總行了吧?
說真的,韓建昆從未遇到過這種角色,兩人的出身也算是半斤對八兩。
一個是工程師的兒子,一個是副廠長的兒子。
他也聽說了聶小光父親的不幸,最初還心有同情,覺得小年輕放下屠刀,回頭是岸很難得。
李學武既然選了聶小光做司機,那他就盡心盡力地教,盡快培養他成為合格的司機。
浪子回頭金不換嘛,可誰想到這小子學車是很快,但性格是真難拿啊。
你根本不知道他能闖出什么禍來,一個不留神,就能從你眼皮子底下給你整出點新花樣。
跟著李學武兩年多了,他從沒有下車窺探過領導的隱私,更沒有在領導閉目養神想事情的時候聽收音機。
結果呢,這小子全干了!
領導心里得怎么想,不是這小子混蛋,是他沒教好啊。
韓建昆后槽牙都要咬碎了,心里冒出來一百八十個弄死丫的想法。
“各位聽眾下午好,這里是紅星聯合工業廣播電臺《紅旗飛揚》節目,我是主持人古麗艾莎……”
“我特喜歡聽的聲音,”聶小光欠欠兒地給韓建昆講道:“聲音特柔,好像在你耳朵眼邊上吹氣一樣。”
韓建昆瞥了他一眼,示意了身后后座的方向,輕聲提醒道:“領導在休息,你聽收音機?”
“誰說的?領導剛剛還說話了呢——”聶小光回頭看了李學武一眼,輕聲問道:“領導,您睡著了……”
他的話還沒問完,便被韓建昆一把給扯著衣領子抻了回去,還順手懟了他一杵子。
這真是活爹啊!我提醒你,你就真敢問領導去?
就算領導真睡著了,你這一問不也給問醒了們!
聶小光不知道為啥挨了這一下,愣愣地看著師傅。
可韓建昆這會兒正穩定著情緒,很怕因為生氣而影響了車技,進而影響了后座領導休息。
只是……特么的這小子剛才好像已經影響了領導。
他轉頭盯了聶小光一眼,嘴里晃了晃沒說話,但眼睛已經告訴對方了,等我回廠再收拾你。
聶小光卻是有些悻悻地,又有些忿忿不平地嘀咕道:“我覺得聽她的聲音更能休息的好。”
韓建昆無語了,這塊料領導是從哪找來的,是為了故意磨練他的嗎?
覺得他要走上管理崗位了,未來還要遇到形形色色的這種混蛋,必須過這一關?
如果是這么理解的話,那領導還真是苦心孤詣,畢竟這種貨色還真是不好找呢!
后座的李學武都快要忍不住笑出來了,韓建昆給他當司機兩年多,在車里講的話絕對沒有今天多。
而且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失態的韓建昆,就連秦京茹那樣的角色他都忍了。
古麗艾莎成為廣播電臺的文藝節目主持人并不新奇,雖然他沒點頭,更沒有故意安排,可周苗苗已經自我領會,自我判斷了他的意思,同于海棠推薦了她。
你要問周苗苗在于海棠那里有這么大的面子?
當然有,不提李主任的關系,單論她自己,那也是在委辦和經濟小組工作的機關副主任科員。
平日里接觸的都是領導,參與的都是重點工作。
于海棠能走到今天這位置,靠的可不是嗓音,而是一顆活泛的心眼兒。
甭管周苗苗推薦的理由是什么,只要古麗艾莎的嗓音和基本功過得去,她就有意愿培養對方。
在意背后那么多彎彎繞干什么,人都到了她那,是誰的人,誰的人情,早晚都能知道。
不過說實在的,民族學院培養的舞蹈生竟然還有歌唱的基本功,做文藝廣播還真合適。
就像聶小光說的那樣,古麗艾莎坐在演播室里,聲音都變得柔和了,就像四月里午后和煦的陽光。
至少比于海棠的聲音要溫柔,兩人的聲線和感情都不是一個類型的。
于海棠說起話來,或者做播音,習慣性地用現在較為主流的慷慨激昂、英姿颯爽語調,做新聞廣播、采訪廣播都沒有問題,但要做文藝廣播……
就像張飛拿著根繡花針當著你的面繡花,還捏著手指刮了刮耳邊的頭發,叫你一聲官人你敢答應嗎?
當然了,古麗艾莎的聲音也沒有聶小光說的那么猥瑣,什么有人在耳朵眼里吹氣,太特么扯淡了。
這是少年慕艾的心理幻想,聽見的和想象的捏合在一起,覺得主播就是什么樣的人。
后世你能看見人臉的都不一定是真實樣貌,甚至連是不是人都不知道,更何況是現在了。
只能說這小子發春了。
——
“你好,李主任,咱們又見面了。”
遼東陸副主任一下車,便同迎接他的李懷德握了握手,笑著招呼道:“一直想來紅星廠做客,這一次終于得償所愿了,感謝您的邀請啊。”
“您太客氣了,”李懷德笑呵呵地握著他的手說道:“能請您來做客,紅星廠才是蓬蓽生輝呢。”
“哈哈哈——”
兩人手握著手朗聲笑了起來,互相又給對方介紹了跟自己來的同志。
李懷德先是同對方握手,表示了歡迎,隨后是陸副主任同紅星廠迎接他的一行人握手問好。
見到李學武他自然不陌生,笑著客氣道:“感謝李秘書長做工作,讓這一次會面這么快成行啊。”
“我只做了一點點,”李學武用另一只手托了他的手,客氣著說道:“是您對工作的熱忱感染了我啊。”
“哈哈哈——”
看得出來,陸啟明很高興,紅星廠管委會主任李懷德親自站在這迎接他,還有負責經濟的副主任在,可以說面子上給了十足的。
而且很應景的,招待所的門廳前面還拉了紅底黃字的橫幅,寫著歡迎遼東省同志來訪的字樣。
相比較白底黑字,這條幅做的就很順眼了。
細節表露態度嘛,至少他能看得出紅星廠對于他的歡迎是用了心的。
雙方共同進了門廳,在服務人員的引導下來到了二樓小會議室,這里已經被布置成了會客室。
寒暄客氣間落座,雙方的宣傳人員盡快地喀嚓著相機,抓取各自領導的主要角度,做隨訪記錄。
也就是不到三分鐘,攝影師退到了門口邊的位置上,那里有準備好的座椅供他們休息。
中途和結束時,還是會有攝影工作要做。
“說實在的,我這次來就是為了談合作的。”
陸啟明很坦然地講道:“京里來消息開會,我跟我們張主任說了,這次的會我來開,為的就是想來紅星廠坐一坐,聊一聊,看看合作上有沒有什么困難。”
他在說這些話的時候,也抬手示意了隨行前來的奉城、鋼城和營城主管工業的負責人。
不用說了,態度上就很誠懇,對紅星廠繼續投資工業和礦業,以及正在推進的營城港,遼東勢在必得。
李懷德早有準備,講話客氣中又帶有一絲矜持,較為含蓄地表達了紅星廠目前的合作訴求。
陸啟明聽的很是認真,待李懷德講完,他也是現場問了三個地區的工業負責人,自己也表了態。
待雙方的領導做了溝通和會談后,李懷德也進行了表態,請現場的工作人員介紹項目的相關情況。
周苗苗按照事先的準備,在同事的幫助下,利用資料展板的形式向來訪的遼東工業主要負責人介紹了紅星廠關于工業走廊的建設目標、營城港的規劃以及礦產開發的意向和實際需要。
這與遼東最初提出的煤炭開發有些不同,包括現有稀有礦產資源的開發,紅星廠要求的更多、更嚴苛。
但陸啟明也能看得出來,紅星廠是真心做工業,做礦產開發的,資金投入也是實打實的,不來一點虛的。
尤其是引入圣塔雅集團的技術,連接銀行的資本力量,以紅星廠的管理為核心進行企業兼并改造。
說得再直白點,紅星廠這么做,實際利益還是落在了遼東,也帶動了遼東工業、經濟和稅收的發展。
雙方在簡單的溝通過后,一致同意,就目前紅星廠所提出的發展方案做進一步的談判和研究。
包括工業走廊建設所涉及到的土地、人力、運輸等資源,營城港區建設所涉及到的土地、海洋、管理等資源,以及礦產開發涉及到的土地、兼并和改制等問題。
陸啟明現場點到了三地的工業負責人,問詢了他們的意見和建議,同李懷德進行了意見交換。
最終形成了盡快開展和推進項目談判、落地的工作,陸啟明也再一次邀請紅星廠的同志前往遼東,就工礦企業進行實地考察、調研,為談判做進一步準備。
紅星廠也同意這一意見,并表示盡快推進中潤、五豐行、圣塔雅集團以及多家銀行參與的談判進程。
實在是紅星廠這一次的布局有點大,以營城為,一直穿插到了奉城。
就目前的規模來看,三年內完成項目的建設,這條工業走廊會給遼東帶來至少幾個億的產值增長。
這年月對于一省來說,幾個億就不少了,可沒有后世那種動輒幾百上千億的工業經濟規模。
“我們就不吃飯了,”面對李學武的盛情邀請,走出大廳的陸啟明笑著客氣道:“等您和李主任再來遼東做客的時候,我一定備好酒席,熱情款待你們。”
“遼東的美食不如京城的豐富,但也勝在實在。”
他在上車前握著李懷德的手誠摯地說道:“對于朋友,我們愿意以最真誠的態度來溝通和合作。”
“您的熱情我們已經感受到了——”
李懷德感受到了對方手上的力度,也稍稍用了力,做了回應。
陸啟明認真地點點頭,又同高雅琴和李學武分別握了握手,再一次發出了邀請。
不知道他是不是東北人,但語間把東北人的豪爽和熱情表現的淋漓盡致,沒有一絲霸道,反而讓人如沐春風,這就是領導的藝術啊。
李學武站在前排隊伍的最后,笑著目送了車隊的離開,轉頭對著身后的周苗苗點點頭,輕聲說道:“今天的表現很好,再接再厲啊。”
“謝謝秘書長——”
周苗苗抿著嘴角一笑,得到李學武的肯定比什么都高興,因為這是她的主管領導。
此前李學武就跟她談過,想要轉行就得取巧,揚長避短,做她擅長做的事。
當然不是那個——
是對外接待、銷售咨詢、經濟運營等等,她在聯合工業學校讀夜校,學的就是這方面的知識。
她也聽懂了李學武的話,這是要培養她往銷售或者經濟運營的方向發展呢。
無論是哪個方向,她都能感受到如魚得水的輕松與自在,就像給遼東領導匯報這種事,對于她來說,舞臺經驗給了她足夠多的自信和勇氣。
要想工作干的好,無非就兩點,要么干對了人,要么就干對了事。
.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