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懷德敲了敲鉛筆,道:“聯合儲蓄銀行這邊的資金流也不豐沛,先把窟窿堵上再說其他。”
“好的,下來我聯系貿易管理中心和港城做好機械設備和技術的采購籌備工作。”
李學武點點頭附和道:“一等內部匯算渠道打通,就開始資金回轉行動。”
“嗯,還有盈利的部分。”
李懷德點了點他,強調道:“這部分雖然不著急,但要在兩年之內完成回轉。”
“三千一百七十五萬對吧?”
他又看向了景玉農的方向講道:“財務可以把這部分盈利做成亮馬河工業區和技術、設備升級的專項預算補充資金。”
“賬目平了,補充預算有了,上級撥付的預算多少就好做了,是吧玉農同志?”
“我沒有意見了——”
景玉農的眉頭散了開來,撇了一眼對面的李學武,淡淡地說道:“要是都像您這么想,我們的財務工作就好做了。”
“哎,都是做工作嘛——”
李懷德故作無奈地嘆了口氣。
看著李學武和景玉農激化矛盾,他心里樂著,但嘴上不能笑出聲來。
“在這里我還要多說一句。”
他目光掃過班子成員,講道:“紅星廠的大好形勢來之不易,這是團結和努力的成果,大家要且行且珍惜啊。”
“是,團結就是力量嘛。”
李學武微微一笑,站起身主動伸出手看向對面說道:“多謝景副主任賞識,以后還要多跟您學習財務方面的知識,請您關照培養。”
“哪敢啊,李副主任是業務菁英啊,學財務多屈才啊——”
景玉農站起身打量了他一眼,嘴角一撇轉身就走,嘴里哼聲道:“可別被我耽誤了。”
“……”
傅語堂看著舉著空手在那里的李副主任,腳趾頭尷尬的都能摳出二里地了。
他也沒敢多看,收拾了筆記本和材料,趕緊跟著景副主任離開了。
謝蘭芝卻是饒有意味地看了李學武一眼,慢條斯理地收拾好了才離開。
她沒在意會議室剛剛的唇槍舌劍,劍拔弩張。
有的時候眼睛也是會騙人的,看見的不一定就是真的,更何況是紅星廠之狐呢。
你看李主任的無奈苦笑,其他領導的意味深長,今天這件事要說沒有貓膩誰信啊?——
“工作組這么干脆就撤走了?”
中午,謝蘭芝與李學武在小食堂會了面,很有默契地沒有去樓上。
角落里兩人坐了一桌,像是有工作要談似的。
實際上呢?
是謝蘭芝比較愛八卦而已,她現在亮馬河邊上剛剛建好的那棟銀行大樓里上班。
如果不是回來開會,她都沒機會聽這邊的八卦。
小道消息從機關傳到她們那邊就已經嚴重失真了。
李學武攪了攪飯盒里的土豆,點頭說道:“嗯,跑的比兔子還快。”
“呵呵呵——”謝蘭芝用握著筷子的手捂著嘴笑了笑,說道:“那些人的嗅覺敏感度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差一點,就差一點啊。”
李學武遺憾地搖了搖頭,道:“差一點就給他們扣住了。”
“來一趟也不容易,不給帶點啥走,哪里好意思嘛。”
“吃不了兜著走是吧?”
謝蘭芝瞥了他一眼,一邊吃著飯一邊說道:“啥也沒撈著,還背著一口大黑鍋走?”
“怪不得你說蹽得比兔子還快呢——”
“走的時候,那個叫楊駿的跟我放狠話,”李學武眉毛一挑道:“說記仇了。”
“嗯,記誰的仇?你的?”
謝蘭芝好笑道:“不都說你們倆關系處的蠻好的嘛,還一起打網球來著。”
“怎么?美女攻勢不管用?”
“嚯,您這耳目不是聰慧著呢嘛——”
李學武調侃了她一句,隨后微微搖頭解釋道:“他懷疑是李主任在搞他們,我算是幫兇。”
“叛徒最可恨是吧?哈哈哈!”
謝蘭芝笑的特別開心,打趣李學武道:“不過他倒是沒有恨錯人,壞蛋就是你啊。”
“我可不是壞蛋——”
李學武輕笑了一聲,道:“他覺得李主任早就在謀算程副主任,只是想栽贓嫁禍罷了。”
“栽贓嫁禍?給誰?”
謝蘭芝當然知道誰才是幕后黑手,這會兒笑著問道:“給工作組?”
“嗯,他們懷疑這是內部傾軋,屬于班子內部的不和諧狀況。”
李學武點了點頭,解釋道:“其目的是阻止上面過度地調整紅星廠管委會班子。”
“同時對班子補強狀況表達較為強硬的態度,”他補充道:“上周杜主任來廠里講的話,其中就有這方面的意思,是不滿意的。”
“可是,李主任沒有這個意思吧?”
謝蘭芝挑了挑眉毛,說道:“就算是有,也不會表現的過于激烈和明顯吧?”
“也許唄,誰說的準。”
李學武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只要我不承認,你就別想套我話的態度。
“杜主任的意思是這樣,楊駿帶著工作組回去,要表達的意思也應該是這樣。”
他抬起頭,看著謝蘭芝說道:“李主任想要進一步掌握管委會班子的話語權。”
“哦,程副主任要出事……”
謝蘭芝微微瞇著眼睛思考道:“那李主任是要背這個鍋的,上面一定認為是他這么做的。”
“而表現出來的情況也是如此,因為他是從機械廠調過來的,在這邊出了情況。”
她睜大了眼睛,說道:“既然上面安排下來的人出了狀況,那李主任就有更多的理由從內部舉薦了,對吧?”
“而且——”
謝蘭芝觀察著李學武的表情,想了想說道:“能讓李主任堅持調查的原因,一定是程副主任有問題,但死不了,對吧?”
“所以,你是不主張調查的……不對!”
她想了想,否定道:“站在你的位置,如果不主張調查就顯得不對頭了!”
“只有你在無奈的情況下堅持調查,這樣才能讓李主任相信……然后頂住上面的壓力……這樣的話……”
通過李學武的回答,她一切都想通了。
“我還有個問題啊——”
謝蘭芝前傾著身子,盯著李學武的眼睛小聲問道:“你跟景副主任之間的關系……”
“唉,這個是真的——”
李學武無奈地嘆了一口氣,說道:“我們倆八字不合啊,她太貪婪了。”
“怎么說?我看不像啊?”
謝蘭芝還在懷疑著,因為她和李學武的關系是天然的親近,所以有些話可以直說。
但是,認識兩年多了,她對李學武的話只敢信一半,甚至是更少。
因為這小子連自己人都騙的。
“你當貿易管理中心和聯合儲蓄銀行是怎么回事?”
李學武瞅了她一眼,隨即搖了搖頭,道:“她并沒有撒手三產工業,還在暗中較勁呢。”
“跟程副主任?還是你?”
謝蘭芝挑了挑眉毛,道:“那這一次程副主任……景副主任……痛打落水狗?”
“呵呵——拭目以待吧。”
李學武端起湯碗喝了一口,說道:“很有可能這條狗不用她打都要淹死了。”
“他……他的情況這么嚴重?”
謝蘭芝驚詫地打量了李學武一眼,道:“我還以為你們倆演戲呢,原來真是……”
“天平不能歪,”李學武吃好了,放下筷子說道:“否則就要重新調整砝碼了。”
“萬一到時候砝碼不合適怎么辦?”
他態度很是冷靜地講道:“你覺得,景副主任她會愿意做天平上的砝碼?”
——
“李副主任好——”
小金見李學武帶著秘書進了大廳,主動從吧臺里走出來打了聲招呼。
李學武微微一笑,應道:“夜班啊?”
“是,今天是我值夜班。”
小金笑著介紹道:“帶班領導是楊副所長,他正在廚房呢,要不要我去叫他?”
“不用了,去二樓看看。”
李學武邊走邊指了指樓上,叮囑道:“今晚可能要住在這邊,幫曉力準備間房。”
“好的,領導,彭秘書。”
小金很是利落地應了,同時叫住了彭曉力,快速地去吧臺拿了鑰匙遞給他。
“彭秘書,等一下,”她叫住了彭曉力,瞅了眼四周,小聲地提醒道:“景副主任要等財務處賬務結算數據,今晚也會住在這邊。”
“知道了,謝謝你了啊。”
彭曉力知道小金是啥意思了,今天機關里傳遍了,兩位領導在會議室吵起來了。
要不是有李主任居中協調,怕是要激化矛盾了。
小金的意思是提醒他注意點,別讓兩位領導撞了車,再吵起來。
他也是沒想到,這點事傳下來會變成這樣,竟然讓小金都緊張兮兮的。
等彭曉力拿到鑰匙,爬上樓梯追趕李學武的時候,李學武已經上了二樓。
“領導好——”
二樓走廊堵頭的三個房間已經被監控起來了,走廊里就有保衛在執勤。
紀監、保密以及保衛科組成了調查組,針對王自健、張士誠以及胡艷秋等人的案件進行隔離審查和調查工作。
李學武過來的時候,周瑤剛從房間里出來。
“情況怎么樣了?”
應了保衛的招呼,李學武看向了周瑤,問道:“胡艷秋交代了嗎?”
“沒有,顧慮很大——”
周瑤皺著眉頭解釋道:“她還帶著孩子,我們沒辦法進行正常的調查工作,畢竟……”
她遲疑了一下,不好意思地說道:“是我自作主張請您過來的,對不起啊領導。”
“一家人還說兩家話?”
李學武瞅了她一眼,指了指房門問道:“現在我方便進去嗎?”
“嗯,可以的,”周瑤站在了門口,介紹道:“我剛剛也跟她談了一下,說了您會過來。”
“那就談談吧,別耽誤大家伙的時間了。”
李學武吸了一口氣,在周瑤打開房門以后,邁步走進了房間。
“領導——”
都是保衛組的人,見著李學武也都是統一的稱呼。
以前還有人叫組長或者處長的,現在倒是很少有了。
李學武擺了擺手,示意他們坐下,目光卻是放在了床邊站起來的女人身上。
以及她身邊睡著了的嬰兒。
“李……李副主任……”
幾個月不見,胡艷秋完全變了副模樣,看著是胖了,但細瞧便知道是浮腫。
生了孩子激素紊亂,會出現一定的身體狀況。
李學武點點頭,并沒有一上來就開問,而是打量了她好一會兒,這才擺擺手,示意她坐下。
房間里有一把審訊椅,但并沒有讓胡艷秋坐,現在的她沒有什么威脅。
而且,那襁褓中的孩子太小了,看著滿月都沒有的樣子。
李學武示意了她以后,自己也坐了下來。
而包括胡艷秋在內,以及其他保衛組的同志,也是在他坐下以后,這才各自落座的。
“多少天了?有一個月了嗎?”
李學武打量了孩子一眼,看著胡艷秋問道:“回來的路上有沒有涼著?餓著沒有?”
“嗚——嗚——”
不知道是李學武的哪句話觸動了胡艷秋的神經,他話音剛落,哭聲便響了起來。
有些壓抑,有些害怕,還有些……悲涼。
“你應該知道,孕期哭太多對身體是不好的,所以克制一下情緒。”
李學武瞧見周瑤遞了毛巾給她,便點點頭說道:“我過來也是了解一下情況,你不用害怕。”
“咱們也都是認識的,你的情況基本上我們也都了解了。”
他身子坐的筆直,看著努力控制情緒的胡艷秋說道:“敖副主任想來但沒有辦法。”
“她托我給你帶句話,說無論如何都要保重自己,注意身體。”
“對不起——嗚嗚——”
這句對不起也不知道是跟誰說的,李學武是沒有應。
年紀輕輕的不自愛啊,機關里的漩渦是她一個剛上班的小姑娘能攙和的?
關鍵是再怎么搞,也不能搞出“人命”來啊。
你看看小被子里包裹著的孩子,你就說這孩子該怎么處理吧。
“這個案子是谷副主任負責的,”他看著胡艷秋講道:“按道理我是要回避的。”
“但周瑤同志希望我過來跟你談談,谷副主任也是這么想的,你覺得呢?”
“胡艷秋同志,別哭了。”
周瑤面色帶著嚴肅和無奈的表情提醒道:“跟李副主任談,應該是你最好的選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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