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得遭天譴啊!
“學武回來了,”劉海中拎了兩條板凳從家里出來,見著李學武打了聲招呼。
“孩子們沒帶回來吧?”
“沒,和我媽,我們娘倆回來的。”
李學武嘴里應著,剛要上前接他一把,傻柱離的近,伸手幫了忙。
“坐一會兒,歇歇腳。”
劉海中回頭看了一眼家里,見老三也出來了,便支使道:“燒兩壺開水去。”
“哎——”
劉光福倒是很痛快,放下剛剛拎出來的兩條板凳,又腳不沾地地燒爐子去了。
易忠海撐著身子挪到了凳子邊上坐下,捶了捶腿,示意李學武也坐。
李學武守禮,等劉海中坐了,這才撿了方板凳坐下。
瞧見大臉貓跟月亮門那躲躲閃閃的,便招了招手。
“今兒停一晚上,明天早晨發送。”
易忠海同李學武幾人念叨著,說了些聾老太太的后事安排。
這么一會兒工夫,前院三大爺閆富貴和老七等人也走了進來。
同樣是依照剛剛李學武那樣的祭奠方式,磕頭的磕頭,鞠躬的鞠躬。
因著一大媽和迪麗雅走了,靈堂里只有雨水哭著喪,傻柱跪在門口還禮。
易忠海在閆富貴過來鞠躬的時候往前要還禮,被對方給托住了胳膊。
就這個事,甭管平時是什么身份,但到了白事上,只有主家和吊唁兩個。
易忠海和傻柱披麻戴孝,那就得跪著還禮,來吊唁的當然也不能為難他們。
雖然說有著聾老太太的房子在這擱著,但住在這個院里的人心里都清楚,一大媽這么多年是怎么伺候老太太的。
“中了,中了,甭哭了。”
老七在靈堂前磕了頭,忙伸手扶了磕頭還禮的傻柱一把,還對著靈堂里的何雨水說了一句,這才往眾人這邊來了。
“這是剛下班啊?”
“可不是嘛——”
老七掏出兜里的煙,想要給眾人散,卻是被傻柱按了一下手,一支煙遞了過來。
他也沒甚在意,接了傻柱的煙,由著對方幫忙點了,就坐在了李學武的身邊。
“跟三大爺我們前后腳進的院。”
“早晨那會兒不還挺好的嘛。”
閆富貴接過話茬兒,看向一大爺說道:“柱子從后院出來的時候我還問了一嘴,說是還嘮了兩句。”
“油盡燈枯了,熬了最后一點心血。”
傻柱手里捏著煙,給眾人又散了一圈,嘴里答道:“晌午那會兒應該就是回光返照。”
這都是心知肚明的,不然傻柱也不能請假,就上了半天班。
易忠海現在是廠里安全生產標準化推進工作小組的成員,沒在車間了。
當然了,也不是辦公室,還是工人的身份,是以專業技術參與該項工作。
工作組的業務比較多,指導和幫助各車間完成安全生產標準化建設。
他請假比傻柱困難,是在廠里等到傻柱的信兒,這才往回趕的。
“行啊,我挺知足了——”
易忠海長嘆了一口氣,沙啞著聲音說道:“沒遭罪,沒受累,算是福壽了。”
“可不是嘛,有福之人啊。”
閆富貴耳朵上夾著香煙,雙手抱著左腿的膝蓋,點點頭附和道:“真要是癱在床上,甭說伺候了,她自己也難受。”
“剛強一輩子了——”
傻柱蹲在地上掏了掏兜里,想要抽煙,掏出來的卻只剩下空煙盒。
李學武將兜里的大半盒煙扔了過去,他一把接住,叼了一支在嘴里。
點燃了以后想要再扔回來,卻見李學武擺了擺手,便也就揣進了兜里。
“最難開口的便是求人,臨終的時候還說只虧欠一大爺和一大媽。”
“虧欠啥,我都沒想著虧欠。”
易忠海聲音低沉地說道:“這么多年了,不是親媽也算是親媽了。”
——
大臉貓好像有點害怕這邊的氣氛,瞧見武叔招手,好一會兒才挪了過來。
“武叔——”
“雞都喂完了?”
李學武打量了一眼依偎著自己站著的胖小子,揉了揉他的大腦袋。
棒梗眼睛偷偷瞧著靈堂里的火燭和棺槨,臉上難掩好奇和肅穆。
“知道我屋里茶葉放哪了吧?”
李學武見他只點頭,不說話,便將他的腦袋擰了個方向,示意了對面家里。
“挑你能搬動的椅子和板凳搬過來,再幫我把茶葉和茶幾下面的煙拿過來。”
大臉貓被他支使著也有了稍許的膽量,噔噔噔地跑去了對面。
這會兒前后院的幾個小子搬了張八仙桌過來,迪麗雅則是拿了些茶杯和飯碗。
大院里沒那么多講究,就算是喝茶,人多了也只能用飯碗將就。
這還得說李學武拿了自己家的茶葉出來,不然眾人只能喝熱水。
倒也不是一大爺和傻柱沒有準備,只是白事臨了了,沒有那么多的人手幫忙。
尤其是這會兒趕上下班了,前后院,左右的鄰居們都回來了。
到家收拾收拾,趕在晚飯前是要來這邊祭奠一下的。
甭管是不是親戚,平時有沒有來往,今天他們不來,明天他們家有事,別人也不會去的。
眼瞅著時間差不多了,傻柱和一大爺又重新跪了回去。
迪麗雅在這邊忙活著,一大媽擦著眼淚,也從家里回了靈堂這邊。
院里人來了幾撥,均是磕了頭。
有心的拎著幾刀紙錢,沒那個意思的往這邊祭奠一番,再同一大爺和傻柱說幾句便轉身回去了。
大臉貓倒是聽話,這會兒吭哧吭哧地從李學武家里搬了幾條凳子出來。
跑回去,再出來,懷里抱著一盒茶葉,一條香煙。
李學武接了香煙,拆了一盒扔在了八仙桌上,剩下的順手就丟給了傻柱。
而茶葉,他則是叫棒梗遞給了拎著大燒水壺出來的劉光福。
“光福,多擱點茶葉啊!”
閆富貴見劉光福接了茶葉桶有些不好意思往大水壺里點,便招呼了一句。
眾人看了他一眼,眼里盡是鄙夷。
只是院里人都知道他是個什么德行,拿了茶葉的李學武又不差這個,所以沒人說他什么。
再一個,這是白事,稍有一點口角都對不起自己的年齡。
所以,耳朵聽了他說話,大家也都只當他是在放屁。
劉光福自打回來以后,眼瞧見的話少了,他爹支使他也只是應一聲就去干。
話少了不代表人傻了,心眼還是活泛的很。
三大爺說話,他聽了等于沒聽。
那么大一燒水壺,該擱多少茶葉他心里有數,總不能逮著了死勁糟踐。
這茶葉是對面的,不是冤家的。
再一個,李學武就在這坐著呢,他能上了三大爺的道?
擱多了,李學武是不在意,但心里咋想,他可不知道。
到時候是怨三大爺啊,還是怨他啊?
三大爺沒溜,他不能沒腦子啊。
大燒水壺泡開了茶葉,他拎著給桌上的茶碗和飯碗里都倒上了茶水。
一大爺和傻柱都在那跪著答理呢,沒有主家招呼,眾人想喝茶的就自便了。
劉海中經過了去年那件事,又遭遇了兒子們長大后的變故,也明白了不少。
這會兒沒像閆富貴那般坐著看熱鬧,而是站在了一大爺身邊,充當忙活人。
有帶著刀紙來的,他知會著放在哪,有院里和街道鄰居們來的,他招呼著爺們往桌子這邊來喝茶。
在來人祭奠、磕頭還禮的時候,他又要充當答應人,給靈堂里的孝女提醒,順手還得扶一下一大爺和傻柱。
因為有爺們來了,傻柱還得起來點煙,一大爺還得客氣。
——
沒有吹吹打打,沒有哀樂鞭炮,更沒有飯食招待,只有大家拼湊出來的桌椅板凳,以及一碗熱茶。
不過來祭奠的人都很理解,這畢竟不是誰家的老人。
能來的,也都是憑著一份心意。
傻柱和一大爺沒有準備飯食,可也沒有收禮錢,做到哪一步都不會招人講究。
坐在靈堂前的院里,頭頂是下午就拉好的200瓦燈泡,爺們喝喝茶,抽抽煙,說說閑話,有來的,也有走的。
抽空,趕著靈堂前沒來人了,李學武拍了拍大臉貓的后背,道:“走吧,爺們兒,給老太太磕個頭去。”
大臉貓驚訝又懵懂地抬起頭看了看他,想說他媽和他奶奶一會兒就來。
但出于對武叔的信任和尊重,這會兒一句話沒說,只按照武叔教的做了。
李學武攬著他的肩膀,帶著他來到了靈堂前面。
這一刻,院里人都安靜了下來,看向一高一矮的兩道身影,目光里神色各異。
李學武帶著棒梗,一步一步地教他怎么拱手,怎么磕頭,怎么行禮。
一大爺和傻柱也鄭重地把禮數做了個全,一步不差,包括最后的敬煙。
棒梗還沒理解這么做是為了什么,也不懂這些禮數都代表了什么。
只是武叔教給他怎么做,他就怎么做,認認真真,恭恭敬敬。
武叔叫他磕了三個頭,他很實誠地綁綁綁磕了三個。
武叔叫他起身先去扶一大爺,再去扶傻叔,說請節哀,他也一一地照做了。
最后是在武叔的提醒下,雙手接了傻叔敬過來的香煙,這才跟著武叔回了茶桌這邊。
懵懂的他還沒弄清楚,為啥大人們看向他的目光和之前不一樣了。
再回頭見到母親就站在不遠處,看向他的目光里滿是欣慰,他才覺得這么做是對的,是正確的。
——
磕頭行禮以前他是個孩子,磕頭行禮以后他就是個大人了。
此刻的棒梗只知道自己做了一件很有意義的事,學到了一些大人的做事方式。
至于母親眼里的欣慰代表了什么,他還沒有弄清楚。
秦淮茹是清楚的,她和婆婆進到后院來的時候,便見著李學武教著兒子行禮。
那一刻,她徹底愣住了。
就連一貫多嘴多舌,蠻橫不講理的婆婆都愣在了那里沒聲。
這樣的傳身教無論是婆婆,還是她,都無法親自教導和示范。
但恰恰是頂門立戶,賈家唯一一個男丁需要學習的規矩。
什么叫成人,什么叫承認。
只有你做事有規矩,做人才會被承認。
你想得到與大人一般的禮遇和對待,那就要做大人應該做的事,守大人應該守的規矩。
你不能指望一個成年人同撒尿和泥的小孩子去辦事。
你也不能要求一個孩子去承諾大人應該承擔的責任。
所以,當李學武教給棒梗去幫忙做事,以成年人的禮儀祭奠亡人的時候,院里人都看出了他的目的。
再看向棒梗的眼神里,自然要以慎重和尊重來對待了。
這恰恰是秦淮茹和賈張氏需要的情緒價值,她們迫切地渴望家里的頂梁柱支棱起來,支撐起這個家。
男人只有在事情上面才能顯露出最權威的一面。
有些事是女人做不了,也做不到的。
但凡棒梗有親爹,哪怕有親叔叔,這樣的教導也不會缺失。
缺失了會怎樣?
人家會瞧不起他,成長過程中難免要受到一些歧視,影響了他的人生觀。
所以,賈張氏和秦淮茹靜靜地站在院門口,感激地看著李學武教給棒梗。
這一刻,秦淮茹只覺得自己為李學武做什么都值得了。
賈張氏也這么覺得,自打兒子沒了以后,她像是防賊一般地盯著兒媳婦兒,這一刻終究是釋然了,太有成就感了。
防了那么多的舔狗,終于等到了一個有良心的色狼,真是不枉費她那么辛苦。
自打秦淮茹當了干部以后,家里的條件好了,生活好了,總有人踅摸著給介紹對象。
好的賴的一大堆,瞧不出秦淮茹到底是愿意還是不愿意。
只是有人介紹了,秦淮茹也會去相看,也會去見個面。
此前她還真就沒那個心思擋著了,反正棒梗也大了,再將就幾年也該成家立業了。
這個時候秦淮茹就算是找,也不會虧了她,虧了棒梗。
至于說李學武,就連她這個沒見識的老婆子都知道,那是高枝,高不可攀。
秦淮茹算是下手狠,下手早,再有她的支持和鼓勵,這才有的今天。
再多想?還不得遭天譴啊!
所以說,秦淮茹想離了李學武找個正經的男人過日子,她沒有意見。
但這一會兒她想通了,腦瓜子嗡的一下子,也精明了。
秦淮茹就算是找了男人,能有李學武這么照顧棒梗?
后爹就算再好,能得到已經是半大小子的棒梗尊重?
她雖然不懂什么叫叛逆期,但她知道半大小子不服老子。
現在的棒梗連她和秦淮茹的話都不聽了,還能聽后爹的管教?
就站在門口看著李學武教棒梗的這一會兒,她的腦子里閃過無數個念頭。
回想起李學武教給棒梗的一些事,想著棒梗在李學武跟前兒學到的本事。
再想想棒梗多么聽李學武的話,以后又能得到李學武多少照顧和教導。
這一刻,賈張氏目光撇向身邊的秦淮茹,心里暗暗做了一個違背祖宗的決定。
想找別的男人?
死了這條心吧!
你就算是找到合適的,我也給你攪和黃了!
你只能是李學武的!
就算李學武不找你,你也得空著,只有你空著,李學武才會管棒梗。
嘿!你就說賈張氏是聰明還是糊涂吧,只能說時而聰明,時而糊涂。
這樣的奇葩邏輯思維也只有她才能想的出來了。
——
女人在行禮祭奠的時候,拱手的姿勢和跪拜的姿勢是與男人不同的。
有一會兒是院里和街道的爺們兒一起來祭奠,有一會兒是院里的婦女們一起來祭奠。
絕對沒有男人和女人一起來祭奠的。
家里只有爺們來的,就是爺們帶著燒紙,家里爺們和婦女都來的,那就是婦女帶著燒紙。
家里有長輩的,一般都是婆婆來,年輕姑娘和媳婦兒不會來,或者由著母親、婆婆領著來。
具體什么說道李學武也不懂,可能跟去世的是老太太有關系,也有可能跟婦女們掌家管錢有關系。
像是賈張氏和秦淮茹,便是一前一后跪在臺階下面行了禮,答禮的則是一大媽和迪麗雅,以及何雨水。
一大爺和傻柱退在了一邊。
從這往后,基本上就沒有爺們了,都是婦女們以家庭為單位,一伙一伙地來。
而一大媽三人則成了答禮的主力。
院里的爺們坐在茶桌這邊,沒有一個不說一大爺和傻柱仁義的。
就沖這份孝敬,就沖這份誠心,也得在心里和嘴上贊幾句的。
尤其是在心意上,更是讓人挑不出毛病來。
這個時候的孝布可沒有后世白事那么鋪張,只主家頂了就算。
一大爺和傻柱商量著,把老太太留下來的錢除了用于后事,單拿出一部分置辦了孝布。
當然不是來祭奠的就都給,而是家里生了孩子的,每家給了一份。
孝布能做什么用?
給孩子做尿布,也就是尿裓子,純棉布,墊著舒服,吸水性也好。
老講兒,過世的老人年歲越大,孝布所代表的福分越足,給孩子用了越好。
聾老太太具體多少壽李學武沒問,但少了說也得有七十多了,算高壽了。
所以這孝布算是聾老太太留給院里人的一份心意,都給了小孩子們。
來祭奠的閆解放得了一份。
葛淑琴沒來,一是孩子還小,二是不想讓婆婆難堪,她也沒心思讓外人看笑話。
侯慶華絕對不會叫著她一起來的,她單獨來了準要叫院里人說婆媳關系。
所以干脆不來,只讓閆解放多買了兩刀紙,她生孩子的時候,聾老太太是送了禮錢的。
(請)
還不得遭天譴啊!
李家這邊是李學武的奶奶,帶著劉茵,領著趙雅芳、和李雪一起來的。
姬毓秀不能來,沒結婚,來了要被笑話,也沒那個親故。
倒座房回收站那邊是各自來的,沈國棟沒有看熱鬧,主動答應明早會叫人來幫忙出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