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貴妃猛地抬頭,眼眶紅得像浸了血,淚水順著臉頰往下淌,“難道要臣妾做那無情無義之人?臣妾做不到!做不到眼睜睜看著陛下轉身去別處溫存,臣妾沒有皇后那般氣度,妹妹們承了恩寵,她還能笑著送去賞賜……臣妾自私,陛下又不是今日才知曉。”
她往前湊了半步,幾乎要貼上他的袍角,聲音壓得又低又柔,帶著幾分往日的嬌憨:“在臣妾心里,陛下從來都不只是君王,是……是臣妾的夫君啊。”
若是從前,她這般淚眼盈盈地訴著衷腸,皇帝定會伸手將她攬入懷中,溫軟語地哄著。可如今,宮中新進的美人個個如含苞的桃花,嬌俏鮮嫩得能掐出水來。再看眼前的貴妃,眼角已悄悄爬上細紋,這般刻意做出的女兒情態,倒像枝頭遲暮的殘花,強撐著不肯謝去,反倒讓人覺得礙眼。
皇帝喉間溢出一聲幾不可聞的輕哼,眉頭蹙得更緊了些。他往后退了半步,避開她身上過于濃烈的麝香,語氣里添了幾分不耐:“行了,安分些吧。仔細養著,別再折騰。”
說罷,竟是要轉身離開,貴妃顧不得矜持體面,忙上前將他一把抱住,帶著哭腔,卻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冷下了眉眼。
“陛下如今當真待見不得臣妾嗎?只坐了這么會兒就要走?臣妾認錯還不行嗎?”
皇帝伸手拂開了她,側眸看她時,對上那雙飽含淚水的眼眸,斥責的話咽了回去,但沖出口的話,依舊是令人齒骨發寒。
“身為貴妃成何體統?有這些時間,你不去替你的兒子考慮他的婚事,半分做母妃的樣子都沒有,你何止是后宮之事上比不上皇后,做母親你都比不上她一分!”
“朕從皇后那兒親自送你回來,已是給全了你的臉面,若在胡鬧,莫怪朕在這年節將至的時候,罰你了。”
說罷,不等貴妃再開口,便轉身拂袖而去。明黃色的衣角掃過殿門,帶起一陣風,吹得燭火猛地晃了晃,將貴妃僵在原地的身影,映得忽明忽暗。
皇帝的鑾駕剛轉過回廊,關雎宮的暖香便像是驟然失了溫度。
貴妃的指尖將帕子絞得變了形,直到殿外的宮燈徹底消失在雪幕里,才猛地回過神,聲音淬了冰似的:“他去了哪里?”
侍立的宮女嚇得一哆嗦,囁嚅著回話:“回…回娘娘,陛下…陛下轉去了玉芙宮。”
近日得寵的柳美人處。
貴妃冷笑一聲,那笑聲里裹著淬毒的針,“不過是個剛會唱兩支曲子的黃毛丫頭,也配與本宮爭?”她猛地抬手,案上那盞汝窯白瓷碗“哐當”落地,碎片濺起時,竟劃傷了她的手背。
血珠滲出來,她卻渾然不覺,只覺心口那團火越燒越旺,幾乎要將五臟六腑都燒化了。
方才皇帝那句“沒有皇后那般氣度”還在耳邊打轉,還有他提起為子操心婚事時的模樣……電光火石間,她忽然按住了突突直跳的太陽穴。
“皇后……”她喃喃自語,眼底閃過一絲狠厲,“定是她又在陛下面前提起太子妃的事!這么久了,還不死心!”
她轉身坐到鏡前,銅鏡里映出一張因憤怒而扭曲的臉,眼角的細紋在燭火下愈發清晰。“去,”她對著鏡中的影子吩咐,聲音壓得極低,“找個機靈的,去坤寧宮附近探探,今日陛下在那里,可是應了皇后什么事?”
宮女不敢耽擱,匆匆領命而去。殿內只剩貴妃一人,她撫著腕間的赤金鐲子,那鐲子是當年與皇帝恩愛時,受他親賜的,如今硌得腕骨生疼。
她太清楚了,太子婚事從來都不只是婚事,那是后位穩固的根基,是皇后用來堵她嘴的石頭。
不過半個時辰,去打探的宮女回來了,臉色發白地跪在地上:“娘娘,打聽著了……陛下臨走前,應了皇后,說…說讓陸家帶那位姑娘進宮瞧瞧,像是…像是松了口。”
貴妃猛地站起來,鐲子“當啷”撞在妝臺上,“可打探的真切?”
“是。”
貴妃只覺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頭頂。
陸家是皇后的母族,若真讓陸茵成了太子妃,往后這后宮,還有她立足的地方嗎?
皇帝今日的敷衍,皇后的步步緊逼,還有那些新人的虎視眈眈……無數念頭在她腦中翻騰,最后都化作一個念頭——絕不能讓她們如愿。
她走到窗邊,望著玉芙宮的方向,那里燈火通明,隱約還能聽見絲竹聲。
“好,好得很,”她低聲道,指甲深深掐進窗欞的雕花里,
“這么想讓陸家的姑娘進宮來蹚渾水,那可不得好好招待一番?”她低聲著,嘴角淬著含了冰毒的冷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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