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城門之上有人喊道:“殿下。”
長夏身影一頓,扭身抬頭喊道:“李盛年,你不是在找本王么?!本王來了。”
她的聲音剛好停頓,眼前一人閃影從城墻之上一躍而下。
她負手靜靜地看著他,身后的手掌之中凝聚著無盡的靈力,她的眸色暗冷幽深,微微瞇眼之際,滿是對李盛年下一步動作的預判。
可是饒是她如何預判,對于李盛年突如其來的擁抱有些愣住。
她僵在原地,一動不敢動。
這廝是何意?
李盛年身披著戰甲,那戰甲冰冷如同覆蓋著一層厚重的冰霜。他的聲音更是喑啞帶著無盡的疲憊。
幾秒后,長夏正要施毒,李盛年正好放開她。
她看著李盛年不禁眉頭一蹙,這還是李盛年么?
疲憊之中滿是虛弱,狼狽枯槁的面容之上如同蒙塵的明珠。一層的胡茬和略微凌亂的額發,他的眼睛渾濁不清,里面是紅血絲,眼尾微紅,此時此刻,瞳孔微顫地看著自己,那渾濁的眼目也逐漸清明。
“你沒死,你真的沒死。”聲音之中竟然有些難以掩飾的激動。
他雙腿虛軟跪地,長夏趕緊扶住他:“哎哎哎,李盛年,你可別碰瓷啊,哎哎哎,你醒醒。”
李盛年額頭滾燙,昏倒過去。
這是怎么回事兒?士兵拿著武器跑了出來。
他們不會以為是自己殺了李盛年吧?
“你們殿下無事,只是發燒了,軍醫呢?軍醫何在?”
阿左抱拳行禮:“王爺,我們殿下等您多時,不眠不休,受傷了也不管不顧,還請王爺多照顧我家殿下幾日,我等感激不盡。”
“等我?等我作甚?”長夏不解地看著躺著的人。
阿左似乎是有什么難之隱,欲要張嘴,卻發不出半分聲音,最終他只能說:“王爺不妨等到殿下醒了,問問殿下,屬下告退。”
“阿左!阿左!你還真把他交給我?”
就不怕自己殺了這個西荒王孫殿下?
長夏抱著手,擰眉盯著眼前的人,疑惑不解:“你小子究竟要干嘛?”
“他怎么了?那個程清簡有兩把刷子啊,能把他傷成這樣?”
長夏直接說道:“什么傷成這樣,你看看他,就那么想攻入妖都么?幾個月了,連南岳城都過不去,只能一直退于關城之中。”
烏瑰不禁唏噓:“那些跟著他的士兵還真是慘,一直跟著這么一個主。”
“他帶的人不多,也就幾百,幾百人去攻占都城,這廝怕是瘋了吧?”長夏毫不留情地吐槽讓烏瑰不禁發笑。
“我聽著阿左的意思,他是一直在找你?你都親自‘死’在他面前了,他還如此執著,果然和我猜想的一樣。”
長夏撇眼看他:“你猜想什么?”
“他要么就是對你恨之入骨,恨不得親手斬殺你才痛快;要么........”他故意停頓,試圖去觀察長夏的神情。
“要么什么?快說。”
“他喜歡你,而且是刻骨銘心的那種。”烏瑰攤開手說出一句在長夏聽來沒什么營養的話。
長夏直接翻了個白眼,神情之中滿是嫌棄:“你能別說這么恐怖的事情好么?我倒是希望他是來殺我的。”
烏瑰撇撇嘴,接著微抬眉梢:“賭不賭?”
長夏看了李盛年一眼,沉默了幾秒后:“賭什么?”
烏瑰一笑:“就賭老子的自由之身,要是老子贏了,你就乖乖地放了我。”
長夏很是不屑地問:“那若是我贏了呢?”
烏瑰這時瞇眼微笑:“要是你贏了,老子......就一輩子供你驅使,怎么樣?”
長夏冷哼一聲:“行,不過現在我可沒時間與他周旋,我得先把九和救出來。”
烏瑰探頭看著她:“救九和還是救其他人?”
“你煩不煩吶?”
“不煩,這場戲可太精彩了。”
長夏咬咬牙:“嘴碎。”
烏瑰無所謂地攤開手:“嘴碎的人大無畏,你管我。”
約莫半炷香燒完,也不見李盛年蘇醒的征兆,她慢慢走近,蹙眉喃喃道:“不會死了吧?”
她半信半疑地探出手伸到他的脖頸間,突然感受到了一陣脈搏的跳動后,她先是松了口氣,而后再次抬眼時,李盛年正意外地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看。
李盛年喜歡你。
烏瑰的話就像是魔咒在她耳邊回響。
她蹭的一下站直,然后帶著幾分慌亂地移開目光,隨后說道:“殿下既然醒了,那本王便叫阿左進來服侍你。”
“別走。”李盛年抓住她的一角,半分松懈的意思都沒有。
李盛年喜歡你。
長夏一激靈,趕緊掙開他的手,然后先發制人,開始說道:“李盛年,你攻打妖界的目的何為?你知不知道........”
“我找不到你。”他出聲打斷。
長夏的話被他打斷,她的心更是七上八下,那種煩躁的思緒在她心底交織。
可是......就算就算李盛年喜歡她?可是這是為什么?他們兩人可是從小便打到大的,一直以來都是仇敵!更何況,自己對他,真的沒有任何的想法。
他難道是想用這樣的方式來讓自己放低戒備,從而偷襲?
對,這個解釋才相對合理。
她重新整理了一番,而后直接開門見山地問:“城中情況現在如何?”
李盛年目光始終放在她身上,絲毫都不肯放松。
好像一放松自己就會跑了一樣。
“李盛年?李盛年?阿左說,你一直在找我,現在我來了,我不妨告訴你,我想要的是整個五荒實現一統。”
“王祖母和我說過,這也是我想和你的話。”
長夏微微訝異:“王祖母?你的王祖母?”
李盛年坐起身,他看著桌上的藥,隨后說道:“不是我的,難不成是你的?”
對嘛,這才是李盛年。
那種死裝死裝的樣子,不屑的態度,目中無人的氣魄。
這才是李盛年。
這回她贏定了。
長夏接著問道:“所以......你是來.......”
“王祖母要見你。”
也難怪這李盛年三番五次地想讓自己去西荒,敢情是因為這個。
“這個給你。”
李盛年翻手間,手心的靈息一散,一個錦盒出現。
“這是西荒的君令。”
長夏接過,李盛年卻問道:“你為何.....總是與其他女子不一樣?”
“一樣?為何要一樣?”
李盛年想起王祖母的話,而后才說道:“其他的女子想要的是榮華富貴,想要的是安穩一生,可是你....們卻不同,你們卻做著男子想要做的事。”
“那些男子做的事情未必會做的有我好。”長夏隨口說出。
李盛年靜靜地看著她,沒有接話。
長夏察覺到氣氛之間的沉默和尷尬,然后她收下君令,而后說:“李盛年,我發現你變了。”
李盛年收斂起眼底的情緒,端起藥:“什么變了?”
長夏想了想:“變得好說話了。”
他放下藥碗,而后再次抬眼看著長夏,意味深長地說道:“是么?”
長夏站起身:“是,你先好好養傷吧,我還有事要去趟妖都。回來請你喝酒。”
長夏正要離開,李盛年站起而后說道:“長夏,你我從來就不是敵人。”
我從來沒有把你當作敵人。
她捏了捏衣角,呵呵假笑:“你如今說話倒還真是讓人誤會。”
“什么?”
“你不會喜歡我吧?”
話才說出口,長夏就恨不得趕緊找個地縫鉆進去,她何時那么有種了。
李盛年一僵,嚇得手中的碗都掉了。
兩人皆是被這突如其來的掉落聲嚇了一跳。
長夏立即找補:“不是就好,咱們之間打了那么久,我一直把你當兄弟,不是就好,不是就好。”
李盛年微微垂眸,強壓下去的情緒隨著她的話緩緩平息。
他嘴角輕扯,滿不在乎地說道:“我說了,我眼光可是很高的。”
長夏松了口氣,面上的假笑和緊張也一并消失,她扭頭笑著看著他:“行了,回來請你喝酒,走了,你注意休息。”
地面上的暈開的水漬一片狼藉,李盛年撲通坐下,抓著床沿久久沒回過神來。
長夏走后,阿左才進來,看到李盛年一臉的沉默與失落,他小心翼翼地問道:“殿下,事情怎么樣了?您和煊驕王說了么?”
“說什么?”
阿左抓了抓頭:“與她表明心意啊,難不成您真的甘愿回去娶那些王孫貴女?”
李盛年上床,一臉的煩躁:“本王又不喜歡她,說什么說,出去,本王想靜一靜。”
阿左收拾了殘局,望著裹在被子里的李盛年,暗自嘆息。
門再次被關上,屋子里再次寂靜一片。
李盛年想起王祖母同他說的。
“一個月,老身只給你一個月的時間,若你還沒有辦法完成你的事情,就乖乖地回來娶妻生子。”
煩死了!
這個死木頭,對某些人便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退讓,對自己呢?!!!
半步都不肯退讓。
真他媽的欠她的。
嫉妒,失意,落寞,憤怒,煩躁交織成一張大大的網,將他的心囚困起來,讓他不得動彈半分。
這一次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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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和,說,阿姐到底在哪兒?”
漆黑的牢獄之中,血腥味與腐臭鐵銹味交融,令人作嘔。
十字架上,九和一身血紅,從頭到腳找不到一處完整的皮肉,那四肢皆被定住。她的鮮血浸濕了身后的木頭,身邊的各種刑具都沾滿了她的血。
長達四天的折磨,讓她一度昏厥又再次被折磨蘇醒。
痛覺令她麻木,她緩緩睜開雙眼,沉重的眼皮仿佛這一次掀開,下一次便會永遠閉上。
她透過一片如霧般鮮紅的視線望著站在她面前折磨她的人。
少年一身華服,他身上的檀木熏香與周圍格格不入。那張少年感的面孔上是如同地獄陰魂的邪魅與陰騭,他的眸色漆黑,眼底之中有無情的冷漠,如同看待獵物掙扎的病態快感。
他咧嘴一笑:“說出來九和,說出來我就放你離開。告訴我,阿姐在哪兒?”
九和嗓子如同吞下刀片般疼痛,她的呼吸聲沉重不清,眼前的景物更是逐漸的渾濁。
沒說出一個字,口中的液體就仿佛不受控制,順著嘴角淌出:“.......我.....我不知.......”
這一句話明顯將少年給激怒了,但是他的暴虐殘忍卻不形于色,那是一種陰邪的狠辣:“九和,這可就沒意思了,你難道不想見到阿姐么?不希望她回來救你見你最后一面么?”
她有氣無力地抬眼死死得盯著與他相視:“......有種......你就殺了我......王爺.....一定.....一定不會放過你......咳咳咳.......”
少年死死地抓著她的脖頸,面目上的癲狂讓他更加猙獰.
“你以為我不敢么?!你竟敢連同阿姐一起欺騙我?!騙我假死?!這很好玩么?躲貓貓?嗯?被我找到了的后果就是一個死字。”
九和氣息逐漸微弱,她掙扎的動靜逐漸減少。
他才意猶未盡地松開手。
重新獲得空氣,重新得以呼吸,她大口大口喘息著,眼睛之中流淌而出的眼淚已然漸漸變紅。
阿尋慢條斯理地擦了擦手,眼中是鄙夷,更多的是陰狠:“放心吧,阿姐很快就會回來了,畢竟你們還在我的手上。”他扭身看著躺在角落之中,如同浸泡在血水之中的人。
他將擦完手的布狠狠地朝著角落之中的人一砸,而后帶著無盡的恨意:“就憑你,也配和我爭?我倒要看看,若是阿姐看到你與別人顛鸞倒鳳之時,她還會不會喜歡你?”
說著,他慢慢蹲下,看著眼前連一絲微弱的氣息都即將沒有了的人,揚唇笑著:“這方面趙家可是有很多人脈的。”
說完,他呵呵笑起來:“來人。”
瑞羽上前。
“把他收拾干凈,然后扔到床上去。”他的模樣已然癲狂得不成樣子,“那些人一定會很喜歡的。”
瑞羽略微遲疑,他蹙眉看著眼前模樣癲狂的人,眼底之中是不解,以及不忍。
他開口說道:“這么做恐怕不妥。”
阿尋扭身直接一掌打在他的臉上:“不妥?那你把阿姐找回來,你把她找回來!”他情緒已然有些失控。
瑞羽垂眸:“記得吃藥。”
阿尋攥住他的衣襟,惡狠狠地說:“阿姐既然不回來,那便讓他們償命。”他咬牙切齒地說著。
松開之后扭身之際,再次開口說道:“若是他們能夠在阿姐回來之時沒死,那我便放了他們。”他滿是對性命的輕蔑,眼中的薄情冷漠更是讓他判若兩人。
“殿下,你以前不是這樣的。”瑞羽眼中滿是掙扎。
究竟是什么讓他變成了這樣。
阿尋直接吼出聲:“我就是這樣的!她假死逃離我!拋下我!和那些人有什么區別!她親手毀了我最珍視的東西,我只不過是以禮還禮罷了,我沒變,變的是她!是她先離開我!是她先不要我!”
他的眼底似有憎恨與委屈,隨后發泄完后,他平息下來,又開始冷漠地開口:“沒事兒,她會回來的,她一定會回來的,到時候我就把她關起來,關在只有我知道的地方,只有我們兩個人.......我們會成親,我們會有家庭,她是我一個人的。”
瑞羽聽到這些話后,默默退下。
或許從一開始,自己也錯了。
“你.....做夢。”地面上的人微微一動,吐血說出這些話。
阿尋扭頭緩緩看去,那人手筋腳筋皆被挑斷,現在的他一切都只能爬。
他掙扎著翻了個身,大口大口喘息。
“原來當初她便是這般。”
阿尋上前,直接狠狠地踩在他的胸膛上的傷口。
盛槐疼的攢緊眉,咬著牙,呼吸也開始不穩起來。
劇烈的疼痛席卷著他,讓他有窒息之感。漆黑血腥的環境之下,一切的陌生,一切的恐懼皆油然升起。
當初的她就是這般在暗無天日的地方茍延殘喘。
“都是因為你!都是你的錯!阿姐只能是我一個人的!永遠都是!”
盛槐不怒反笑。
阿尋踩得更重了,他呵呵啞然笑著:“你錯了.....她不是你的....更不是我的.....她是她自己的,她自己一個人的,沒人能夠與她相配,沒人.........”
不過現在瀕臨死亡的感覺,他真的好想好想她。
“沒錯,你對阿姐做的那些足以讓阿姐對你恨之入骨,若是我幫阿姐把你殺了,她說不定就會原諒我。”
盛槐的心再次空寂,他的眼里開始沒有了光亮,如同與這四周的昏暗融為一體。
沒錯,長夏厭惡他,憎恨他,這是事實;她不會再原諒他,這也是事實。
他沒有辦法反駁。
“來人,把他帶下去收拾干凈,扔到那些人的床上,死了再來稟告。”
“是。”
他倒是要看看,明珠般耀眼的仙君被糟蹋之后還會不會有人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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