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會天天來嗎?你叫什么名字?”
“我跟你說,這天后的果子就是不一樣,太好吃了,下一次我帶你去摘......不可不可,看你這弱不禁風的樣子,還是我摘給你吃吧。”
少女仿若一只活潑的云雀,嘰嘰喳喳地訴說著心中的瑣碎趣事,清眸顧盼間,并未留意樹下少年的神情,只是沉浸于自己的語世界,那模樣似是篤定了少年定會將她的話句句銘記。
山茶花樹繁花似雪,潔白的花瓣在微風中輕輕顫抖。
環繞在外的淺淺結界,靈氣氤氳,仿若一層輕紗薄霧,裊裊娜娜地飄散開來,將那精致的小宮殿溫柔地攬入懷中,隔絕了塵世的紛擾喧囂。
少年靜坐于案前,仿若遺世獨立的謫仙,對少女的自顧自話仿若未聞。
他的頭未曾抬起,唯有那耳畔的沙沙葉響,與少女清脆的話音相伴。
修長的手指執著筆桿,墨汁在筆尖凝聚,而后緩緩落下,一筆一畫,皆透著專注與認真。
忽聞少女的問詢,少年正在書寫的筆觸微微一頓,墨漬暈染開來,似一朵墨色的小花在白簡上悄然綻放。
他沉默片刻,聲線清冷而又溫和:“我還會呆很久。”
彼時,四下靜謐,他仿若置身于幽謐之境,少女的話音與食桃之聲,皆如被清風攜去,了無痕跡。
他抬首,卻見少女似靈猴般俏皮,雙腿倒鉤于樹干,身姿如瀑垂落。
那烏黑的發辮間,數朵小紅絨花若星子點綴,此刻恰懸于他的眸前,隨著微風輕輕晃動。
少女雙眸明澈,恰似一泓清泉,波光瀲滟間,竟令他憶起那日的小老虎那憨然又明亮的眼睛,透著未經塵世沾染的純凈與懵懂。
此時,少女正專注凝視他于書簡之上筆走龍蛇,口中喃喃念道:“夜則對月參星……悟……悟造化之妙理……誦……誦什么?哎呀,你挪開些,我瞧不見了。”罷,還輕擺了擺頭,試圖撥開那垂落的發辮。
少年眉峰微蹙,目光中雖有無奈,終是輕嘆一聲,起身讓開,衣袂隨風輕舞。
少女見狀,急聲喚道:“哎哎哎,你去哪兒啊?你生氣了?別走啊。”語落,她身形靈動,如飛燕掠水,自樹干翩然而下,追了上去。
少年步入屋內,須臾,又攜一捆書卷出來,神色清冷,淡然道:“小殿下,我現正受罰,你還是先回去吧。”
少女手中把玩著那枚仙桃,咬下一口,笑道:“我自是知曉,但是受罰不是向你這樣受的啊,我看你都抄了一天了,應當勞逸結合,稍作休憩才是。”
少年見少女懵懂不解己意,心中滿是無奈,只得輕搖了搖頭,轉身不再理會,任那少女于身后兀自語。
時光悠悠而逝,少女初時還似鵲兒般嘰嘰喳喳說個不停,然不知何時,那聲音漸次低微,終至悄無聲息,唯余清風拂葉之音,在這方天地間輕輕回蕩。
在那幽寂的時光里,他終是筆走龍蛇,抄錄完了十萬清心訣。
擱筆之際,一抹粉紅于桌角映入眼簾,原是一枚鮮潤的桃子悄然靜臥,桃下覆著一張素箋。
他輕輕抬手,將那紙張拿起,入目之處,是之前少女念出的字跡。
然那字歪歪扭扭,似是醉酒之人的蹣跚腳步,筆鋒走勢錯亂無章,真可謂是“筆落驚風雨,字成泣鬼神”,不過這“泣”的是看字之人。
少女許是寫到后來亦自慚形穢,遂放棄了繼續模仿,只在后面以一種極為笨拙的筆觸寫著:贈君之桃,謝君掩護之恩。
他垂眸凝視手中的桃子,瑩潤的果皮泛著淡淡的光澤。
他微微張口,輕咬下去,瞬間,那甜蜜的桃汁在舌尖散開,果香滿溢。
嗯,的確很甜。
槐序于混沌中漸漸恢復了意識,他緩緩低垂雙眸,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那冰冷且散發著幽冷寒光的鎖妖鏈,其緊緊纏繞在自己的身軀之上,仿佛是一條擇人而噬的惡蟒。
抬眼環顧四周,牢籠的每一寸都被張貼著符文。
身體上傳來的劇痛如洶涌的潮水一波一波地沖擊著他的神經,令他瞬間從之前的恍惚中徹底清醒過來。
往昔的美好時光如走馬燈般在他腦海中一一浮現,那時,陽光傾灑,宛如碎金鋪滿大地,樹影搖曳,藍天澄澈如鏡,純凈得沒有一絲雜質。
可如今,在這同樣的藍天之下,他卻深陷囹圄,淪為了一個囚徒。
他的心中忽然涌起一陣強烈的不安與失落,下意識地輕聲呢喃:“她離開了?”
那聲音在寂靜的牢籠中回蕩,帶著幾分無助與寂寥,仿佛一片飄零的落葉,在冷風中瑟瑟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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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鎮。
往昔的安寧祥和早已不復存在,唯余一片慘象。
撕心裂肺的喊叫聲響徹云霄,聲聲入耳,令人毛骨悚然。
那四處游蕩、灰黑相間的月尸,向著鎮中的人們猛撲過去,血盆大口張合間,猙獰盡顯。
俄頃,火光沖天而起,恰似一條暴怒的赤龍,剎那間便染紅了半邊原本寂靜無依的天空。那火焰熊熊燃燒,噼里啪啦作響,似在訴說著無盡的哀怨與慘烈。
時光悠悠流逝,也不知究竟過了多久,火光漸次平息,那肆虐的火勢終是漸漸偃旗息鼓。
隨之,那些令人膽寒的嘶叫聲也慢慢停歇,整個村鎮仿若被死亡的陰影徹底籠罩,陷入了一片死寂。
唯有陣陣陰風呼嘯而過,似是來自九幽地府的使者,無情地吹散了裸露在泥土之中的尸骨,白骨嶙峋,透著無盡的凄涼。
此時,一雙潔白如玉的手緩緩抬起,在那枯枝殘葉間折下一支樹枝。
手的主人,朱唇輕啟,微微上揚的唇瓣間卻不見絲毫笑意,唯有那凄苦無神的眼眸,靜靜地望著那些與黑色塵土融為一體的尸骨,口中喃喃低語:“浴火而生,恭候昌郎飛升歸來。”其聲幽微,卻在這死一般寂靜的空氣中久久回蕩。
話音剛落,那一堆堆漆黑的尸骨竟發出了“咔嚓咔嚓”的聲響。
突然間,一只帶著皮肉的人手從那一堆黑土之中掙扎而出,緊接著,一只又一只,好似春筍破土。它們像是極力求生的枯槁猙獰的樹干,以一種怪異而扭曲的姿態,極力地向上伸展著。慢慢地,窸窸窣窣的聲音不絕于耳,伴隨著“咔嚓咔嚓”的骨節錯動聲,那些黑體之中的人緩緩撐地爬了出來。
他們各個仿若重獲新生,只是那表情之上,雖帶著微笑,卻透著說不出的詭異。
眼底含笑,然那笑意卻似冰窟中的寒潭,凄冷無比。他們以一種奇特的方式扭動著自己的身體,似是在極力適應著這副全新卻又陌生的軀殼。
有的抬腳扭曲著,身體搖搖晃晃,趔趄著前行,步伐蹣跚得如同剛學會走路的嬰兒,那般無助與怪異;有的索性直接四肢著地,如野獸般慢慢地爬行著,令人作嘔。
“昌郎,這里就是咱們永遠的家。”女子輕聲呢喃,隨后呵呵低聲笑了起來。
那笑聲在這空蕩的村鎮中回蕩,帶著一種滿足,卻又似無盡的寒意,在這詭譎的天幕之下,更顯瘆人,仿若地獄的修羅夜叉在低聲喃笑,令人不寒而栗。
一個接著一個的人在黑土之中重生,然而,他們的模樣卻皆是怪異非常。
有的剛站起身來,脖頸上的那顆頭竟就一骨碌掉落在地,鮮血噴涌而出,卻又似毫無痛感;有的手竟直接長在了身后,以一種扭曲的姿勢擺動著;有的身體和頭方向是反的,行動間仿若倒行逆施的鬼魅。
總之,形狀各異,卻皆透著一股非人的氣息。他們臉上揚著詭異僵硬的笑,目如死魚般冷冷地盯著前方,仿佛被操控的木偶,徒有軀殼,卻失了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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