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眾多皇子中,魏王的出身最為低微。
其母不過是偶然被臨幸的宮女,生產后不久便撒手人寰。
也正因如此,這個兒子自幼便不受重視,也沒有像其他皇子那樣,被朝中的太傅、太師爭著教導。
可如今細細回想,魏王的性情,反倒是諸多皇子中最簡單純善的一個。
他沒什么太大的野心,待人接物也寬厚。
即便受了兄弟們的排擠,或是他這個父皇的忽視,也從未見魏王心懷怨懟,意圖報復。
與蕭賀夜隱忍下的勃勃野心,還有平王的恣意狠辣相比,魏王簡直稱得上是赤誠。
皇帝不禁長嘆一聲,語氣中帶上了幾分難得的悔意:“若是老三還在京中……朕或許也不至于如此失望,這幾個兒子里,恐怕唯有他,待朕還有幾分真性情。”
“可惜,從前是朕看走了眼,只覺得他庸碌愚鈍,不堪大用,從未曾好好關注過他。”
他甚至想起,當初剛重病時,遠在封地的魏王是第一個上表誠摯問候,關心他圣體安康的皇子。
只是當時他心煩意亂,只草草覽過,并未理會。
一股復雜的情緒在皇帝心中彌漫開來,有愧疚,有懷念。
皇帝看向張高寶,聲音緩和了些許:“傳朕的口諭,天氣轉寒了,給魏王那邊多加送些過冬的用度和賞賜去吧。”
“告訴他,朕念著他,若他心中還有朕這個父皇,年節之時,朕準他回京探望。”
“是,皇上,奴才這就去辦。”張高寶恭敬應下,心中卻是一動。
看來,皇上對寧王與平王已是極度不滿,那位遠在封地、幾乎被遺忘的魏王殿下,怕是要時來運轉了!
*
蜀州的冬日的午后,天色卻昏沉如暮。
鉛灰色的云層低低壓著遠山輪廓,凜冽的寒風卷過空曠的田野,帶著細碎冰涼的雪粒子,打在臉上如同砂礫。
一片被精心圈起的田壟邊,魏王正躬身蹲在凍土上。
他披著一件厚重的玄色大氅,風毛邊沿已沾染了些許雪沫。
濃眉上凝著細微的霜色,那雙原本總是顯得率真甚至有些莽撞的虎目,此刻卻沉靜地注視著土里幾株耐寒的植株。
這些是他從番商處得來的“雪里紅”菜種。
據說能在苦寒之地生長,他正想嘗試耕種,如果能成功,百姓們到了冬日,就又有可以果腹的菜食了。
兩隊親兵侍衛靜默地侍立在不遠處,肩膀上落了一層薄薄的雪沫。
這時,一名侍衛踏著薄雪快步跑來。
他單膝跪地稟奏:“稟王爺,京中傳來消息,皇上下旨賜婚,將昭武王許靖央,許配給了寧王殿下。”
魏王撥弄著菜葉的手指微微一頓,隨即,又仿佛無事發生般,繼續檢查著植株的根部,只從喉間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嗯。”
那侍衛等了片刻,未見主子有其他反應。
想起王爺之前的吩咐,但凡與昭武王相關的消息,務必第一時間詳報。
侍衛便又抬起頭,小心翼翼地重復了一遍:“王爺,是昭武王與寧王的婚訊,圣旨已下……”
他話音未落,魏王猛地站起身!
肩頭大氅忽而飛揚,帶起先前積留的薄雪。
氣勢煞人。
“本王聽到了!又不是聾了!你要說幾遍?滾!”魏王聲音帶著一種近乎暴躁的怒意,在空曠的田野里顯得格外突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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