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書房內重歸寂靜。
皇帝臉上的怒意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疲憊與揮之不去的疑慮。
他緩緩坐回龍椅,按了按眉心。
“張高寶。”他忽然開口,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
一直垂手侍立在陰影里的內侍總管張高寶立刻趨步上前,躬身道:“奴才在。”
皇帝瞇起眼睛:“你去查證一下,崔家那個兒媳,之前是否真的懷有身孕?”
張高寶心中凜然,仔細回想了一下,謹慎地回道:“回皇上,曾經崔尚書還為崔大少夫人請過太醫呢,聽說是身體不好,好不容易得了此胎,全府上下都很重視緊張。”
“奴才方才也私下問過幾個同去崔府的御林軍,他們都說,當時崔家女眷們的悲慟之情,不似作假,尤其是崔大夫人,眼見兒媳裙裾染血,當時便哭得幾乎背過氣去,怕是裝不出來的。”
他頓了頓,抬頭小心翼翼地看了皇帝一眼,聲音壓得更低:“再者說,皇上,崔家就算再有未卜先知之能,也不可能在三個月前,便讓自家大少夫人懷上身子,來防備今日之禍啊。”
皇帝聞,沉默了片刻。
張高寶的話確實在理,時間上根本無法作假。
他揉了揉眉心,那股被算計的憋悶感卻并未消散,反而轉化為了對蕭賀夜更深的惱怒。
“哼!”皇帝冷哼一聲,“朕這幾個兒子,當真是沒一個讓朕省心的,老二如今是越發能耐了,聯合外人來對付朕這個父皇!”
“今日在殿上,他聯合許靖央步步緊逼,哪里還有半分為人子的孝道?簡直就是一頭養不熟的白眼狼!”
皇帝越說越生氣。
“還有老四,朕將許靖央賜婚給蕭賀夜,本是指望他有所動作,即便不能成事,也能讓他們互相猜忌,生出嫌隙。”
“他可倒好,至今按兵不動,是當真對那許靖央情根深種到連權勢都不爭了?還是蠢鈍如豬,看不出朕的用意?真是爛泥扶不上墻!”
皇帝說完這句話,忽然感覺心口刺痛。
他急忙揉著心口,張高寶見狀,立即拿來太醫做的藥丸。
因著皇帝前段時間大病一場,即便是好全了,身上還有許多沉疴舊病,一時間難以完全痊愈。
皇帝抬了抬下頜,示意張高寶先吃。
自從中過毒,他對入口的一切都很小心。
張高寶吃了,他才接下一粒,抿在口中。
不止心口疼,連腿上曾經潰爛的地方,也微微發癢。
太醫說了,當時爛到了深處,要想拔除病灶,得慢慢來。
如今好上不少,可肌膚上的癢意偶爾還是會發作,尤其是他情緒大動的時候。
皇帝深吸一口氣,緩了好久。
他想,自己不能著急,已經占了重生的先機,自然要保著命才好。
今日之事提醒了皇帝,不能讓平王和寧王漸漸合謀,像前世那樣,變成同盟。
皇帝得有一個完全聽話的兒子才行!
想到自己另外幾個兒子,要么年幼,要么如景王般體弱多病,難當大任。
皇帝心中更是涌起一股后繼無人的悲涼與煩躁。
看來看去,竟沒有一個合心意的,更沒有一個好掌控的。
就在這時,一個模糊的身影忽然掠過了他的心頭。
魏王,蕭弘英。
被他呵斥傷了心,自請離京,前往封地的三兒子。
皇帝的思緒不由得飄遠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