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幫腔者同時問:“尸檢那個法醫是不是你?”
宗瑛無可奉告,對方顯然不滿意她的態度,難免揪扯。
執勤同志上來拉勸,一眾人你拉我扯,宗瑛余光突然瞥到有人在拍照,她皺起眉,嚴厲同對方講:“請你放手。”
對方揪著不肯放,宗瑛卻不能動手,執勤人員的勸解一直被打斷,吵吵鬧鬧一團糟。
之前站在外圈的那個孩子不見了。
不對!
宗瑛反應過來已經遲了,大人推搡拉扯過程當中,生生將懵然不知的小孩撞倒在地。
不小心踩到那孩子的一個人驚呼了一聲,宗瑛掙開了那女子的糾纏。
后腦著地,肩膀被成人踩壓,本就發懵的孩子居然一聲也沒有吭,但是叫他卻也沒有回應。
都慌了,人堆散開來,宗瑛跪下去俯身檢查他的狀況,最后說:“送醫院。”
“嚴重嗎?是不是要叫120了……”剛才還囂張跋扈的中年女子這時心慌得有些手抖,連忙要俯身去抱小孩,宗瑛卻阻止了她,聲音有幾分專業的漠然:“可能有骨折,小心移動。”她抬頭叫執勤人員:“取個擔架。”
周圍頓時沒聲了。
過了會兒,一群人商量送哪個醫院最近的時候,那個中年女子又突然講,一定要送昨天事故急救的那個醫院,并且要求宗瑛一起去。
宗瑛同意了。
城市開始進入周五傍晚的擁堵狀態,坐在車里,能看到太陽累贅龐大的身體沉沉壓在地平線上,暮氣蒸騰中,汽車密密麻麻排列,似一個戰場。
宗瑛密切留意幼童的狀態,自己的狀態卻急轉直下,她很想打開車窗抽一支煙,但看一眼旁邊的孩子,最終放棄了這個念頭。
抵達醫院時只能看急診,隨后是接二連三的檢查項目。
中年女子一邊交費一邊抱怨,旁邊幾個人議論著一些有的沒的,宗瑛從他們口中得知,這個女人是孩子的舅媽,而這個小孩,就是723遂道事故中那對喪生夫妻的長子,才6歲。
宗瑛的電話響了。
她接起來,盛秋實說:“宗瑛,你爸爸等會過來,你要來一趟醫院嗎?”
宗瑛沒著急回答,她走幾步到外面,才說:“我正在忙。”
那邊安靜了幾秒,最后說:“那你忙,我先掛了。”
“好。”宗瑛等他掛掉電話,挨著墻點了一支煙。
暮色愈沉,她看到一輛熟悉的轎車駛入醫院,眸色黯了一瞬。
那是她父親的車。
宗瑛在急診一直待到這個孩子辦完入院手續,將近晚九點,她饑腸轆轆去醫院斜對面的一家日本燒肉店,要了一份牛小排和日式冷面。
吃到一半的時候,她父親宗慶霖來了電話。
宗瑛接起電話,那邊講:“來一下醫院。”
宗瑛說:“知道了。”講完掛掉電話,大口吃完了剩下的半碗冷面。
宗慶霖這個時候叫她去,無非是因為剛剛回國需要了解事故情況,找她這個在系統內的人,最方便。
結果也并沒有出乎宗瑛的預想,宗慶霖見到她的第一句話就是——
“你邢叔叔車里發現的到底是什么?”
宗瑛說:“現在正式的報告還沒有出來。”
“不要打官腔,驗了沒有?”
“不是我負責的案子,我不清楚。”
父女兩人站在走廊盡頭對峙,一支變焦鏡頭出現在了走廊入口處。
鏡片組快速移動收縮,只有細微聲響。
宗瑛隱約察覺到動靜,就在這時病房呼叫響了。
宗瑜再度病危,值班醫生趕來搶救,家屬都被擋在外面,只能等。
時間滴滴答答,愈走夜愈深。
等待危險期過去的時間是難熬的。
宗瑜媽媽已很久沒睡,整個人憔悴無比,干坐在椅子里一句話也沒有;宗慶霖坐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回國,馬不停蹄到醫院,同樣身心俱疲;宗瑛靠墻站著,哪里也不能去。
他們是一家人,沒有誰可以先去休息的道理。
這一夜,宗瑛覺得自己快要垮了,好不容易熬到外面天色隱約放亮,宗瑜的情況稍微平穩一些,她終于可以告辭。
心率快得簡直不像話,她越走腳步越虛,出了醫院門,寥闊街道上一個人也沒有。
她下意識地穿過馬路,突然手臂被人猛地往后拽了一下,重心倏地后移,一輛飛快的汽車就從她身前擦過。
宗瑛一下子就醒了,扭頭就看到一張熟悉的臉——
“為什么是你?”
盛清讓抓著她的手臂,呼吸還未能平定下來,就在他打算開口的瞬間,這個城市迎來了整六點。
一切都要不同了。_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