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里懸浮著看不見的塵埃微粒,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腐朽的鐵銹味。
“世子要查何年何卷?下官立刻命人為您查找……”
陳昌黎的聲音在偌大的庫房里帶著奇異的回音,他的目光在林臻臉上掃過,試圖捕捉一絲線索。
心臟在胸腔內擂鼓般撞擊,他幾乎要忍不住去抹額角滑下的一滴冷汗。
“天龍十七年,”林臻的聲音在昏暗中如冷玉相擊,清晰得令人心顫,“滄州府治下溪林村,鄭元德一案卷宗。”
“鄭……鄭元德?!”
陳昌黎只覺得腦子“嗡”的一聲,眼前瞬間發黑!
這三個字如同喪鐘在他顱腔里猛烈敲響!
那個塵封在污穢淤泥最深處的名字!
那段被他用權勢和偽善強行釘死的歷史!
他強忍著癱軟的沖動,喉結艱難地上下滾動幾下,擠出嘶啞的聲音,帶著最后一絲僥幸的試探:“世子怎會突然翻看這等小地方的陳年積案?那案子……那案子乃是二十多年前的舊事,據下官所知早已塵埃落定,卷宗也不甚齊整……”
林臻猛地側首,眸光如淬了寒冰的利劍,驟然釘在陳昌黎那張因恐慌而扭曲的老臉上!
庫房昏暗的光線下,那目光穿透了諂媚的偽裝,直刺他靈魂深處的驚懼:
“陳太守是在質疑本世子翻閱府衙卷宗的權限?”
每一個字都像冰錐扎進陳昌黎的耳膜。
“不敢!下官萬萬不敢!”陳昌黎渾身一哆嗦,幾乎是趴伏下去,聲音變了調,“趙誠!還不快找!所有相關卷宗一片紙都不能少!快!若找不到,本官扒了你的皮!”
他的咆哮在空曠庫房回蕩,色厲內荏。
趙典吏踉蹌著撲向深處一排標著“天保”字樣的木架,枯瘦的手腳笨拙,帶動滿架灰塵撲簌簌下落。
翻箱倒柜聲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橙萱站在林臻身后陰影里,佩劍的劍柄已被手心汗水浸得滑膩。
她看著趙誠蒼白如鬼的臉,看著陳昌黎袍袖下微微發抖的拳頭,看著鐵架上那個刻著“鄭元德”三個模糊墨字的發黃卷宗袋被翻出……強壓的怒火在她胸膛里熔巖般翻滾,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灼痛。
趙誠托著那個異常“干凈整潔”的卷宗袋(在一眾破舊冊本中顯得尤為扎眼),抖抖索索送到林臻面前。
林臻抬手,修長的手指撫過那滑膩堅韌的新裱封面,感受著手工劣質宣紙刻意做舊的觸感,唇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
他翻開——
首頁紙張雪白挺括,墨跡烏亮如新,格式嚴謹,字跡卻刻意模仿著一絲潦草古拙:
“天保十七年季春滄州府報斬重案卷。”
被告:鄭元德,男,溪林村人。父:鄭有財。
罪狀:
一、逆倫兇惡,天理難容。于本月初七夜,因口角微忿,暴起發指,狠心將其生父鄭有財大力推搡仆倒,致鄭有財頭觸堅硬供桌角,顱骨崩裂,顱內血涌,須臾斃命!顯系故意殺父,罪大惡極!
二、其妻柳氏,本柳家莊人。查實該婦秉性淫邪,不守婦道。早與其翁鄭有財有茍且之行跡,私相授受,通奸亂倫,人倫盡喪!實屬敗壞綱常,罪不容誅!
判:
鄭元德所犯弒父之逆倫重罪,罪證確鑿,依《大乾律·刑律》子毆父致死條,處斬決!尸懸東門示眾三日,以儆效尤!
柳氏所犯淫亂悖倫,通奸翁公之十惡不赦重罪,依《大乾律·刑律》妻妾與人通奸致翁公殞命條,處杖斃!尸付曝市一日,警誡效尤!
著即此判,府衙畫押用印,永以為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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