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話音未落,又一列礦車從旁顛簸而過,黑色的塵埃如鬼魅般撲來,儀器上的數字再次無聲地跳動起來。
霍典陽沉默著,黝黑的臉上肌肉微微抽動了一下。
他抹了一把臉,手背上留下幾道煤灰印痕。“我懂。天天跟煤塵打交道,我更懂它的厲害。”
“不瞞領導說,我自己都常常夜里睡不著,就怕這……”
舒競強沒有看他臉上的苦澀,目光銳利地掃過巨大的礦坑和那幽深井口,掃過監測屏上不安跳動的曲線。
那份沉淀在礦場每個角落的巨大風險仿佛凝聚成了實質的重壓。“
暫且不說其他的了,當務之急是立即暫停采掘作業。”
他的聲音不高,卻像錘子砸進鐵砧般清晰有力,“所有人員撤離危險區域。”
“進行全面安全隱患排查,尤其是瓦斯監控系統和井下應急通道!不整改到位,不允許復產!”
同樣是停產通知,舒競強的口吻中比在博合化工時多了一份不容商量的沉痛。
霍典陽沒有任何辯駁,只是挺直了因疲憊而略顯佝僂的腰背,聲音低沉而堅定:“是!我馬上執行!”
“安全……大過天!”
后續的兩天,聯合檢查組如同不知疲倦的陀螺,穿梭在皮革廠、造紙廠及水果罐頭廠。
皮革廠污水池的惡臭即使在百米外也能讓人胃里翻江倒海。
渾濁的鞣制廢水散發著刺鼻的藍綠色金屬光澤,直接流入廠外一條水溝。
水面漂浮著厚厚一層白色泡沫,檢測cod,化學需氧量和鉻重金屬含量均超標。
車間里,工人甚至沒有任何防護口罩。
王栩手中的采樣瓶迅速染上一層詭異的藍黑。
造紙廠巨大的漿池如同沸騰的魔沼,蒸騰起帶著堿性和氯氣的刺鼻白汽。
處理設施如同癱瘓的擺設,含有巨量木質素和硫化物的黑液如同墨汁般毫無遮擋地排入河渠。
取樣員吳映妤涉水而過。
吳映妤手中的ph試紙丟下去,瞬間變了顏色。
皮革廠、造紙廠也是對環境污染不少。
綠源水果罐頭廠還沒進入廠區,蒼蠅的嗡鳴就已形成一片低沉的烏云。
腐爛水果的甜膩酸臭混合著化學防腐劑的刺鼻味道撲面而來。
原料堆場一角,成筐的腐敗柑橘在高溫下滲出膿汁。
污水溝堵塞,污水橫流匯入廠區外的田地,暗沉的黏稠物像大地的膿瘡。
陳郁文指著簡陋的生產線上污垢橫生的設備,厲聲責問:“食品安全源頭污染!這種環境,生產出的罐頭要人命嗎?”
沒有像博合化工那樣激烈的暴力對抗,也沒有大東溝煤礦那種沉痛的無奈妥協。
在這三家廠子里,面對檢查組出具的《限期整改通知書》。
他們更多是無的接受或是習以為常的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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