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劍光掠過,畫皮妖寬大的嫁衣袖口被凌厲的劍氣削去一截,露出底下蒼白得不正常的肌膚。
“啊!”畫皮妖發出一聲又驚又怒的尖叫,眼中兇光大盛:“小賤人!你竟敢傷我華服!”
她猛地張口,噴出一股濃郁如墨的黑霧,這黑霧帶著強烈的腐蝕性和迷幻性,瞬間彌漫開來,將整個河神廟籠罩其中,視線和神識都受到極大干擾。
“雕蟲小技。”烏竹眠冷哼一聲,左手掐訣,指尖一點清光亮起,化作一個小小的、旋轉的劍印護住周身,將靠近的黑霧盡數絞散。
與此同時,她閉目凝神,神識如同最精密的雷達,穿透黑霧的阻隔,牢牢鎖定畫皮妖那陰冷妖氣的核心所在。
“找到你了!”
話音未落,且慢驟然爆發出璀璨的光,烏竹眠人隨劍走,化作一道撕裂黑暗的驚鴻,直刺黑霧深處某個方位。
噗嗤!
一聲利器入肉的悶響。
“呃啊!”畫皮妖凄厲的慘叫響起,黑霧劇烈翻涌。
烏竹眠感覺劍尖刺中了實體,但觸感卻有些怪異,不像是血肉,更像是刺穿了一層堅韌的皮革。
黑霧迅速散去,只見畫皮妖的身影出現在數丈之外,她的左肩處,嫁衣被洞穿一個窟窿,露出下面……下面并非血肉,而是一片空白,仿佛那嫁衣下面,空空如也。
只有被刺破的邊緣,流淌出粘稠的、暗紅色的液體,散發著更加濃郁的腥甜味。
“你……你竟能傷到我的‘畫心’!”畫皮妖捂著肩膀的“傷口”,臉上的嫵媚蕩然無存,只剩下扭曲的怨毒和一絲難以置信。
她的身體仿佛是由無數張精心繪制的人皮拼湊而成,核心處是一團不斷蠕動的、承載著她妖魂的“畫心”。
烏竹眠這一劍,精準地刺傷了她妖力的核心。
“你的皮,我要定了!”畫皮妖發出歇斯底里的尖嘯,周身妖氣瘋狂涌動,破損的嫁衣無風鼓脹起來,整個破廟的溫度驟降,墻壁上甚至開始凝結冰霜!她顯然要拼命了。
就在烏竹眠凝神戒備,準備迎接畫皮妖的臨死反撲時,廟外,白水河上游的方向,突然傳來一聲驚恐到極致的女子尖叫。
“啊!救命!!”
這聲音充滿了絕望,穿透了河神廟的陰森,清晰地傳入烏竹眠耳中。
畫皮妖的動作也為之一頓,眼中閃過一絲殘忍的快意:“嘻嘻,看來又有新鮮的‘畫布’送上門了!小劍修,你是先去救人呢?還是留下來繼續跟我斗?”
她試圖用語擾亂烏竹眠的心神。
烏竹眠眼神一凜。
這叫聲并非陷阱,她能聽出其中真實的恐懼。這妖物竟還有同伙?或者,是它布置的后手?
“妖孽,休得猖狂!”烏竹眠當機立斷,眼前的畫皮妖已受創,威脅大減,但河邊的凡人危在旦夕,她不能坐視不理!
且慢在空中劃出一道軌跡,一道凝練的劍氣如匹練般斬向畫皮妖,將其逼退。
烏竹眠身影一晃,已如離弦之箭般沖出破廟,朝著尖叫傳來的方向疾馳而去。
白水河上游,一處水流較為平緩的河灣旁,一個穿著粗布衣裳、梳著雙丫髻的少女正癱軟在地,臉色慘白如紙,渾身抖得像秋風中的落葉。
她手中緊緊攥著一個竹籃,里面裝著剛洗好的衣物,此刻卻散落了一地。
在她面前不遠處,河面上漂浮著一具腫脹發白的尸體,正是失蹤多日的教書先生周先生,顯然是上游的河水將這恐怖的遺骸沖到了此處。
少女顯然是被這恐怖的景象嚇壞了,失聲尖叫。
而更恐怖的是,在少女身后,河灘的陰影里,一個穿著灰撲撲短褂、形如枯槁、面容模糊不清的身影,正無聲無息地、如同壁虎般貼著地面,快速而詭異地向她爬來。
這身影散發出的妖氣,與河神廟的畫皮妖同源,但更加陰冷、暴戾,似乎靈智未開,只余下嗜血的本能。
竟是另一只畫皮妖,或者說,是那紅衣畫皮妖用剝下的人皮和殘魂制造的傀儡。
枯槁傀儡的利爪,已經悄然揚起,對準了少女毫無防備的后心。
“住手!”烏竹眠的厲喝如同驚雷炸響。
她的速度提升到極致,幾乎化為一道白色的流光,人未至,劍先到。
“且慢——斬!”
一道凝練至極的烏黑劍氣,撕裂空氣,帶著斬斷一切的決絕意志,后發先至,精準無比地斬向那枯槁傀儡。
噗!
劍氣毫無阻礙地穿過那枯槁的身體,如同熱刀切過牛油,那傀儡的動作瞬間僵住,緊接著,它那由劣質人皮和殘魂拼湊的身體,從中間整齊地裂開,化作兩片輕飄飄的“皮影”,軟塌塌地落在地上,隨即冒起一股黑煙,迅速腐朽消散,只剩下一灘腥臭的污跡。
劍氣余勢不減,擦著嚇傻的少女身側飛過,將她身后一塊磨盤大的礁石無聲無息地切成兩半,斷口光滑如鏡。
少女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呆住了,連尖叫都忘了。
烏竹眠身影落下,擋在少女身前,目光冰冷地掃過河灘。確認那傀儡徹底消亡后,她才看向地上嚇得魂不附體的少女。
“沒事了。”她的聲音依舊清冷,卻少了幾分對敵時的凌厲,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安撫。
“仙……仙師……”少女終于回過神,認出烏竹眠的服飾,如同抓住救命稻草,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有鬼!有妖怪!周先生……周先生他……”
她指著河面上漂浮的尸體,泣不成聲。
烏竹眠看了一眼那腫脹的尸體,眉頭微蹙,河神廟那只畫皮妖受了傷,又被自己暫時擺脫,此刻正是追殺的好時機,但眼前這驚嚇過度的凡人少女也需要安置。
“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何處?”她盡量放緩語氣。
“我……我叫阿箐,家……家就在河對岸的竹林邊上……”少女阿箐抽噎著回答,手指指向河對岸一片青翠的竹林。
烏竹眠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河對岸,竹林掩映間,隱約可見一間簡陋的茅草屋。
然而,她的目光卻被茅屋前的一株老槐樹吸引了。那槐樹異常高大,枝繁葉茂,樹干虬結蒼勁,即使在深秋,樹葉依舊青翠欲滴,散發出濃郁而平和的草木靈氣。
更讓她心念一動的是,那靈氣之中,竟夾雜著一絲極其微弱、卻精純無比的……妖氣?
但這妖氣溫潤祥和,毫無戾氣,如同山間清泉,與畫皮妖的陰冷暴戾截然不同。
一個擁有強大草木妖氣的存在,竟然隱居在離畫皮妖肆虐之地如此近的地方?而且,這少女阿箐能在畫皮妖的眼皮底下安然無恙地住在河對岸?
“阿箐,你平時一個人住?”烏竹眠問道。
“不,不是的。”阿箐擦了擦眼淚,指著那棵老槐樹:“我和槐爺爺一起住。”
槐爺爺?烏竹眠心中了然。
看來,那株老槐樹,便是此地的草木之靈,一只善良的樹妖。
“槐爺爺對我可好了!是他收留了無家可歸的我。”提到槐爺爺,阿箐的情緒平復了一些,臉上露出一絲依賴:“他就像我的親爺爺一樣。”
就在這時,河對岸那株巨大的老槐樹,無風自動,青翠的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響,一股溫和而清晰的意念跨越河面,傳遞到烏竹眠的識海之中。
“尊敬的劍修大人,老朽槐安,多謝您出手救下阿箐這孩子。那剝皮取畫的邪物盤踞河神廟,老朽雖有心,奈何本體受困于此,妖力亦不擅爭斗,只能勉強護住這竹林方寸之地,不讓那邪物靠近。”
“今日若非您及時趕到,阿箐危矣,老朽懇請您,務必誅殺此獠,還白水鎮一方安寧。阿箐,就讓她先留在老朽身邊吧,此地暫時安全。”
意念平和而誠懇,帶著長者的慈祥和深深的感激。
烏竹眠看向老槐樹,微微頷首,以神識回應:“我已知曉。此妖兇殘,我自當除之。阿箐姑娘有您守護,是她的福氣,煩請照看好她。”
她心中最后一絲疑慮消散。
妖,果然也分善惡。這槐樹妖槐安,顯然就是此地的守護者,與那剝皮取畫的畫皮妖,是天壤之別。
“阿箐,你留在這里,和你槐爺爺一起,暫時不要離開竹林范圍。”烏竹眠對阿箐囑咐道,語氣不容置疑:“我去解決那妖物。”
阿箐雖然害怕,但看著烏竹眠堅定的眼神,又感受到身后老槐樹傳來的溫暖安撫,用力地點點頭:“仙師小心!”
烏竹眠不再耽擱,轉身,目光如電般射向河神廟的方向。
那只受傷的畫皮妖,氣息變得更加陰戾和狂暴,顯然因為傀儡被毀而徹底暴怒了,它正在飛速逃離河神廟,朝著白水鎮的方向潛行而去。
它想做什么?狗急跳墻,去鎮上大開殺戒嗎?
烏竹眠的身影化作一道白虹,裹挾著凌厲的劍氣,破開河面的水汽,朝著畫皮妖逃竄的方向疾追而去,且慢在她手中嗡鳴,渴望著再次飲下妖邪之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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