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里,豆大的火苗顫巍巍地亮著,光線淺薄得可憐,勉強能照見方寸之地,倒是把角落里的黑暗襯得更濃了。
烏竹眠的指尖在黑暗中泛著淡淡的白光,借著這點微弱的光,她仔細地端詳著土炕上的云成玉,看清了更多細節。
他的五官沒有變化,只是有些僵硬,膚色沒有一點血色,更加慘白,他的手腕上纏繞著一圈漆黑的符文,那是專門用來鎮壓神魂的,而且衣襟微敞,隱約能看見鎖骨處被烙下了一個丑陋的印記——那是獨屬于傀儡的標記。
烏竹眠心中殺意更甚,卻強迫自己冷靜了下來。
她的神識繼續探查云成玉的神魂和神識狀態,白光泛起漣漪般的光暈,逐漸顯現出他體內的靈力流動。
“三魂七魄被剝離了九成……”
烏竹眠的心瞬間沉到了谷底,但緊接著,她閉上眼睛,敏銳地察覺到邊緣有一絲微弱的金光在掙扎閃爍。
見狀,她的呼吸一滯,手指迅速變換法訣,將更多神識注入,那微弱的金光也逐漸變得清晰起來——那是一縷殘存的神識,微小卻頑強,如同狂風中的燭火,雖然隨時可能會熄滅,卻依然堅持燃燒著。
“太好了,還有救!”
烏竹眠終于松了一口氣,露出了一點笑意,不愧是三師兄,看來還是有點準備的,起碼保住了一縷神識。
她連忙從芥子囊里取出一張十分珍貴的八階“固魂符”,輕輕貼在了云成玉的心口,符紙接觸到皮膚的瞬間,紙面上的符文化作一道虛無的金光,注入了他的體內,而那縷神識,似乎也亮了一分。
烏竹眠沒有停止動作,繼續檢查云成玉的身體,發現他身上還被種下了禁制,大部分是常見的控魂咒,唯獨心脈處被種下了一道詭異的黑符。
正當她準備進一步探查時,外面忽然傳來了腳步聲和推門的聲音,堂屋里的宿槐序喚道:“飯菜熱好了,快來吃飯。”
烏竹眠迅速將黑符記下,把剛才探查到的情況也全部記錄下來,這才收回神識,揚聲應道:“來了。”
她站起身,指尖輕輕拂過云成玉冰涼蒼白的臉,把一縷微翹的黑發壓下,聲音輕,卻堅定:“師兄,堅持住,我一定會把你救回來的。”
烏竹眠轉身走出了房間,沒有注意到云成玉的指尖似乎輕微地顫動了一下。
家里條件一般,不過宿槐序還是給烏竹眠做了一盤炒雞蛋,盛在粗瓷碗里的炒蛋還是滋滋作響,油星子從蓬松的縫隙間冒出來,蔥花是剛從院子里掐的,青白相間,點綴在上面,被熱氣一熏,那股子鮮香就混進了油汪汪的蛋香里。
烏竹眠坐在斷腿的八仙桌旁邊吃飯,宿槐序就坐在一邊,借著燈火,正在縫補她爬山時勾破的青布裙,霜白的長發垂落在肩頭,冷玉雕琢的眉眼間流露出了一點暖意。
別說,動作還挺嫻熟的。
烏竹眠啃了一口紅薯,目光有些飄忽,師父只在她小時候動過針線,畢竟她就算愛干凈愛漂亮,那時也只是個小孩子,對什么都很好奇,什么都想嘗試一下,偶爾就跟皮猴子一樣,白白凈凈的出門,邋里邋遢的回家。
一開始的時候,她還是蠻拘謹的,但隨著時間的推移,發現師父很疼愛自己,兩人漸漸熟悉以后,骨子里那份無拘無束才逐漸釋放出來,雖然也不會做出什么過分的舉動,但畢竟才六歲,偶爾也會像個討嫌的討債鬼一樣。
而師父也是第一次養孩子,新手上路,一開始是要啥給啥,或者想到啥給啥,但父母總是會成長的,很快他就無師自通,不僅會管著不讓孩子多吃糖了,還能熟練地應對各種突發狀況。
漸漸地,心腸也更軟了,雖然僅限于面對烏竹眠,但真的改變了很多。
有一次,師父的好友連亭,兩人是多次單挑打出來的友情,同為劍癡,連亭新悟了一套劍法,千里迢迢趕來,想要跟師父交手,結果正好撞上了師父在給烏竹眠梳頭的場面。
六七歲的小姑娘坐在鏡子前,白白嫩嫩的,臉頰上的軟肉看起來格外好掐,她還有些犯困,眼皮輕輕耷拉著,她身后的師父一身白衣,白發傾瀉在身后,如霜雪堆砌的高嶺之花一般,而那只執劍的手,此刻卻正捏著小姑娘又細又軟的頭發,熟練又小心地扎成了兩個漂亮的辮子,還點綴上了幾顆珍珠。
不僅如此,他還一邊扎頭發,一邊操心地叮囑道:“今天穿那件繡著金鹿的裙子,等會兒梳好頭發了去換上,昨夜下了雨,外面有積水,不許去踩,弄濕鞋襪就算了,再著涼的話,我就不給你吃靈丹,讓你去喝藥了。”
“還有,今天只能吃兩顆糖,吃多了又要喊牙疼。”
連亭不解,連亭震驚,連亭覺得自己的人生觀受到了沖擊。
他從來沒聽過自己好友說這么多-->>的話……
烏竹眠把面前的飯菜一掃而空,心中還是有些不解,難道這幻境會根據自己心中所想,幻化出一些自己認識的人?可是前幾個結界也沒這樣啊?
她的神識落到宿槐序的身上,卻沒有察覺到什么異樣,跟之前看云苓和青嵐的感覺是一樣的,他們屬于這個幻境,本就是幻境構成的一份子。
烏竹眠暫時把疑問壓下,將碗筷收到灶房里,干脆利落地洗刷干凈。
宿槐序放下補好的青布裙,笑著說道:“爹幫你把裙子補好了,你今天累了一天,趕緊去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