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靜靜躺在床上的那個瘦弱慈祥的老人,盡管忘記了師徒六年間的點點滴滴,但她的心卻忍不住陣陣刺痛。
記憶可以丟失,感情又怎么丟得掉。
“大師兄,你們不想為師父報仇嗎?”向云疏問。
“若是旁人,便是付出一切代價,追到天涯海角,我們師兄弟幾個也是要報仇的。但……”曹無憾輕輕搖了搖頭,“對方是皇帝,是大乾之主,他的生死關系著大乾的蒼生黎民。”
“又不是只有他能當皇帝。”
“縱觀咱們大乾的歷史,一個國家遇到明君的可能性真的不高。”曹無憾說,“而謝淵看上去會是個好皇帝。所以我們不能報仇。”
向云疏沉默,低頭看著木桌上的一盤殘棋,想象著老人是不是曾經就坐在自己對面,喝著茶笑瞇瞇的模樣。
“這個給你。”
面前遞過來一個有些破舊的線裝書。
向云疏接住:“大師兄,這是什么?”
“師父的手札,里面有關于銀針術的一切。”曹無憾解釋,“以后沒有師父親自教你,你就帶著這本書,自己琢磨吧。”
“大師兄您不教我?”向云疏連忙站起身,“我聽別的師兄說,師父忙的時候,都是你代替師父教他們的。”
曹無憾笑起來:“確實如此。不過呢,我也不是什么都能教的。”
“大師兄覺得我笨?”
“不不不。”曹無憾失笑,“你說笑呢,小師妹,我若是有資格覺得你笨,這滂沱山的主人可就不會是你了。”
“大師兄,我知道按照規矩,您才應該繼承滂沱山……”
“小師妹,別說這種話。師父收徒,雖然看重天賦,但最看重的是品性,所以你要相信,你的師兄師姐們,對于你繼承滂沱山這件事,絕沒有任何私心。相反,你若是不想繼承,我們才是真正的著急。”
向云疏握住手札:“可是,我現在什么都不會,我自己學能行嗎?”
“這正是師父的用意。”曹無憾溫柔地看著她,“相信師父,相信你自己。只依賴別人,是走不了自己的路的。從零開始打磨,你將會尋找到屬于你自己的醫道。到那時,你會理解師父。”
“可是我害怕我學不好,辜負了師父,辜負師兄們。”
“別怕,有大師兄在呢,有不明白的地方,你還是可以跟大師兄說一說的。”曹無憾又交給她一個小盒子:“這是榮門的門主信物,你收好了,在外面遇到的任何榮門人,都可以為你去死。”
向云疏把這兩樣寶貴的東西收好,看著神情溫柔的大師兄,伸手抱住他:“大師兄,我一定可以。我不會辜負任何人。”
“別給自己太大壓力。”
曹無憾拍拍她后背,“好啦,你該走了。”
在師兄以及一眾藥童仆人的目送下,向云疏乘坐馬車,離開滂沱山,前往京城。
蘇巡也要跟著,被強力鎮壓下去了。
理由是大家覺得他是個戀愛腦,跟去只會添亂。
戰斗力最高的丁白衣還在養傷階段,暫時也沒法陪同,因此最后和向云疏一起走的人,只有二師兄顧執安。
“找什么呢?”顧執安抱著一袋瓜子兒嗑著,見她回頭,就湊過去,“是不是找皇帝呢?”
“他不走嗎?”
“他可是皇帝,當然不能久待外面,就算他愿意,我們可不敢保證老四會不會一個沖動殺了他。”顧執安說,“不過,他已經走了。”
“已經走了?”
“在你和大師兄談話的時候,他就離開了。”
“原來如此。”向云疏點點頭,“如此也好。”
顧執安看她一眼:“你對皇帝,現在是怎么想?”
“他是間接害死師父的人。”
“你想報仇?”
“有機會的話。”
“他可是你兩個孩子的父親。”
“孩子是孩子,他是他。”向云疏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殺父之仇,二師兄不想報嗎?”
顧執安幽幽說:“大師兄說,要考慮大局。我們容門不是亂臣賊子,不干弒君這種事。”'
\"師父的事情,就這么算了?”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向云疏朝他臉上仔細看了會。
顧執安有點不自在:“我臉上有東西?你看得我心里發毛。”
向云疏偏頭,想了想,說:“不知道為什么,師父過世后,別的師兄師姐都很恨皇帝,只有你和大師兄沒有這種情緒。”
顧執安表情微僵,隨即失笑:“我不得不說,即使失去記憶,你還是個很敏銳的人。”
“為什么?”
“大師兄的性子一向內斂,守得住。至于我呢,我認為人的生老病死都是常事,師父那么大歲數了,死之前還能救了你和老四,挺值的。沒必要為此一味傷心難過。”
“我明白了。”
向云疏不再說話,從懷里摸出那本手札,低頭認真看起來。
顧執安見狀,也湊過去一起看。
向云疏察覺到了,但坐著沒動。雖然是師父留給她一個人的手札,但她從沒想過藏私。
不過,顧執安只略掃了幾眼,就皺眉移開了視線,叨咕著嘆氣:“看得懂,卻做不到,這可真是最打擊人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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