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雞茸粥入腹,楚翎便擱了筷子。
“什么時辰了?”
鄭秋看了看角落的漏壺,說道:“寅時了,再有一個時辰就天亮了。”
楚翎就道:“等天亮,你叫人去父皇那里說一聲,我要去安國公府住幾日。”
“這……”鄭秋猶豫。父女倆剛吵過架,公主不去向陛下認錯,卻轉頭去了外祖家,這不是在置氣嗎?萬一陛下……
“放心吧!”楚翎知道她在想什么,“父皇不會生氣的。”
鄭秋寬慰不少,不是因為她這句話,而是公主看起來胸有成竹,先前那種篤定的姿態又回來了。
“好,奴婢等會兒叫人去福寧殿等著。”她柔聲說。
楚翎微微一笑,由著她去喊人、收拾行李,自己則坐到書桌前,鋪紙磨墨,練起字來。
躺了好幾天,手有點僵,不小心滴落數個墨點,很快壞了一張紙。
楚翎沒氣也沒惱,將寫壞的紙放到一旁,繼續心平氣和地寫下一張。
是的,心平氣和。
信念破碎的代價雖然慘烈,但比起前世的絕境,已經好了太多太多。
沒有兵臨城下,沒有山河破碎,沒有亡國之危。二哥的真面目雖然還沒來得及暴露,但大哥的死因已經為世人所知,哪怕一時被掩蓋,也不是全無轉圜的機會。
結案是嗎?也不全是壞事。案子了結,某些人可能會以為自己贏了,她就能化明為暗,把藏在暗中的釘子一顆一顆拔出來!
當年她被遠遠放逐,能夠靠著那一點微不足道的底子起勢,把上原經營得鐵桶一般,現在處境比當年好得多,為什么不能再來一次?
前世十八歲的楚翎什么也沒有,人手是一路收羅的,錢財是一點點開拓商路掙的,兵是從零開始練的……
現在十五歲的楚翎,內有秋娘,外有蔣士俊,收服了高勉,留住了太子黨,還跟熙寧王蕭氏提前有了聯系。
她怕什么?她連滅國之戰都不怕!
“公主的字寫得越來越好了!”鄭秋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了,贊嘆道。
楚翎筆觸未停,繼續寫下去,越寫越順,行云流水,將八年的辛苦歷練都化入其中,再不遮掩自己的鋒芒。
鄭秋越看越驚異:“公主……”
楚翎一氣呵成,最終筆鋒一劃,墨跡淋漓,銳氣盡顯!
龍泉顏色如霜雪,良工咨嗟嘆奇絕。
雖復塵埋無所用,猶能夜夜氣沖天!
她有一把寶劍,在顛沛中初顯胚體,于烽火中凝成劍鋒。可惜礙于機遇,困于親情,從未真正出鞘。
現在,時局逼到如此地步,那她就手執利刃,破除樊籠,讓世上看一看它的光華!
楚翎將筆一擲,外面天光已亮。她轉頭問鄭秋:“行李收拾好了?父皇那里有回復了嗎?”
鄭秋回道:“是,陛下答應了。”
楚翎一點也不意外。她早在前世跟父皇一次次慪氣中摸透了他的性子。她剛鬧脾氣,父皇心中愧意猶在,必定希望外祖母勸得她回心轉意,怎么會不答應?
“那就走吧!”她說。
“公主,這些字怎么辦?”鄭秋指著那些紙箋。
“燒了。”楚翎毫不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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